刺猬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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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1/28 16: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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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

我们不短信,不网聊,

不漂洋过海,不被堵在路上,

如果我想你了,

就翻过两座山,走过五里路,去牵你的手。

那时候,

我们没有语音,没有视频,

没有24小时热点,没有俗滥的段子,

如果我想你了,

就选一张笺,用小画小诗,连我心意寄走。

纵然相隔万里,拜会无期,

且以往事濡墨,深情行笔,落款以回忆。

多少情思,一纸笺上,

一点灵犀,梦寐不忘。

那些无需注解的心意,请妥帖收藏;

那些败给了时间的,会比岁月更长。

书信传情的年代,总是担心有话没有讲完。写好了信,不忍心封缄。于是,明明已经结了尾,却一次次提起笔来,及,再及,又及,及了又及……

最关心你的人,总是最啰嗦。有情人缠绵悱恻起来,有时候,也像个爱唠叨的老婆婆。

《莺莺传》里,莺莺写信给张生,嘱咐他:“千万珍重!春风多厉,强饭为嘉。”春风吹来,十分凶猛,还是要多吃饭才好。

果然,在有情人眼里,世界上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人人都爱春风十里,我却怕它吹病了你,怕你受委屈。相思到浓处,“要多吃饭啊”,说得也是深情款款。

那封信,在张生手上,不知反复看了多少遍。恐怕又不敢摩挲太久,不要损坏了这笺纸才好。

心细如尘的人,断不会把浓情蜜意的文字,草率地丢在一张凄惨的白纸上。深情的字,要誊在精美的笺上,才能如同春风拂过草地,生出锦绣的花语。

见字如面。见笺,才见得情意。

手捧一纸信笺的情形,元稹写《莺莺传》的时候,想必是心领神会的。

元稹与一位名叫薛涛的女子相识,亦曾以诗代信,唱和赠答。薛涛,一代才女,出身风尘,流寓蜀中浣花溪、百花潭,与白居易、杜牧、刘禹锡等多位诗人有交往。

薛涛会写诗,对纸也有讲究。她喜欢写小诗,太宽的纸用不完,也不好看,就叫工匠将笺纸裁小。蜀地造纸业发达,薛涛心灵手敏,亲手用芙蓉皮作原料,加入芙蓉花末汁,制成彩笺。后来蜀地所产的色彩缤纷、图案精美的纸,也常称为“薛涛笺”。

薛涛与元稹,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元稹写的《莺莺传》,是元代《西厢记》的蓝本。但是,原本的莺莺,并不是一个终成眷属的故事。《莺莺传》的结局,是张生始乱终弃。现实里的结局,薛涛最终也没能等来元稹。

在彩笺上,莺莺写过一首“待月西厢下”。元稹写这段故事的时候,想到的,定是薛涛。彩笺上那些情话,于薛涛而言,是刻骨铭心的思念;于元稹来说,是无法回应的诺言,然而也未敢轻易忘记。

明代仇英画的《十美图》里有薛涛像:她手持彩笺,状若沉思,一旁的桌子上,也铺陈着一卷卷笺纸。笺纸,俨然成了薛涛的一种生命意象,是灵秀而艳逸的才情,也是幽怨与渴盼的痴情。

“你要多吃饭啊。”莺莺这样写着。

下一句却是:“你不要对我太挂念了。”

君心,何似我心?一纸花笺,只需寥寥几笔,便是你来我往的人生。然而,多少曾经沧海,多少口是心非,一个“情”字,终究难解。

时光终会消磨一切,但我会记得那一天,我为你挑选了一张什么样的笺。

明末《花底拾遗》里,记录了女子的一百五十多条美妙韵事,可见女子生活里常用花笺,还会用花与花笺传情:

折一枝葳蕤而开的花朵,在上边用彩线系一幅折叠好的、写满字句的薛涛笺,或将笺藏在花心里,把花朵做了邮筒,这才让小婢转送给爱人。

闺中女子受到薛涛笺的影响,一般使用的纸笺都不太大。作一幅幅小花笺,精心书写诗词尺牍,让心绪、才情,传递在友人与爱人之间,就够了。

笺,不只是用来写情诗情书。文人雅士传抄诗作,或是书札往来,都喜欢在宣纸上印以精美、浅淡的图饰,赏心悦目,图文并茂。

“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诗咏玉钩。”薛涛笺闻名遐迩,也是文人墨客梦寐以求之物。随着雕版、印刷技术的改进,笺纸也愈发考究。

五代时期出现了“砑光小本”,在沉香木上,以细线阳刻方法刻出人物、山水、鸟兽图样,而后铺纸于其上,用生蜡或光滑硬物,碾磨纸面,令刻线处变得光滑明亮,形成图画。砑光,也堪称拱花技术的滥觞。

明代的笺纸,继续发扬光大,且多有创新。万历年间,开始流行木版水印笺纸,用溶于水的颜料在木板上印刷,一般印有花卉鸟兽、山水人物,甚至天文象纬、服饰彩章等,可谓穷工极妍,美妙绝伦。至崇祯年间,《十竹斋笺谱》采用的饾版、拱花技术,代表了笺纸印刷的最高水平。

对笺纸的孜孜以求,也是一种对待人、对待生活的极致。

那时候的人,写信的书法字体,约定俗成:给长辈或上级,一般要用隶书、楷体;给其他人,行、草书也无妨。而选择恰当的信笺,就成了颇费心思、又乐在其中的事情。

所以,那时候的人,会在家里存放很多种笺纸,或自己设计,或请人帮忙。不同的内容,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对象,不同的感情……择纸而书,所对应的信笺图案、色彩,都需要精心选择。

真的很羡慕,那些把生活过到细枝末节的人。拈起一张笺,他们不是写一封信,而是要寄一份情给你。

年5月15日,夜。鲁迅给许广平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写得很特别。首先,是对许广平的称呼,既不是过去开玩笑的“害马”、“H.M”,也不是习惯上的“广平兄”,而是“乖姑”、“小刺猬”。

与过去更为不同的,是这封信用了两张带有彩色图案的笺纸,上面分别画着枇杷和莲蓬。枇杷有三枚,两大一小;莲蓬有两只,其中一只饱含着莲子。

许广平接到这封信之后,异常惊喜。她在5月21日的回信中,特意表达了欢快的心情:

“自然打开纸张第一触到眼帘的是那三个红当当的枇杷,那是我喜欢吃的东西……所以小白象(按:许广平对鲁迅的昵称)首先选了那个花样的纸,算是等于送枇杷给我吃的心意一般。

“其次那两个莲蓬,附着的那几句甚好,我也读熟了,我定你是小莲蓬,因为你矮些,乖乖莲蓬!你是十分精细的,你这两张纸不是随手检起来就用的。”

对此,鲁迅回信说:“我十五日信所选的两张笺纸,确也有一点意思的,大略如你所推测。莲蓬中有莲子,尤其我所以取用的原因(按:当时许广平已经怀孕)。但后来各笺,也并非幅幅含有义理,小刺猬不要求之过深,以致神经过敏为要。”

花在一张笺纸上的小心思,仍能在对方心灵上带来默契的联动;然而,许广平的异常惊喜,却也反衬着,笺纸已经与日常生活渐行渐远。

鲁迅是一个苛刻的人,但是毫不掩饰对笺纸的推崇。因为感受到笺纸的日渐衰落,他与郑振铎一起,投入对笺纸样张的收集和整理。年,鲁迅从日本带回了《十竹斋笺谱》,并称其为“明清以来文人士大夫清玩之最高成就”。

从年开始,鲁迅和郑振铎对《十竹斋笺谱》进行重刻。可惜,因为历史和战争,再加上鲁迅去世,断断续续到年才完成,年由荣宝斋刊印发行。

年,十竹斋画院又重启复刻工作,历时三年,用雕版印刷最高工艺饾版和拱花,将三百多年前的经典重新复活。

《十竹斋笺谱》,内容涵盖历代贤哲名流、历史典故、古人诗意、山水、花卉、文物博古、清供雅玩等。

笺谱分成33类、个画面,每个画面都很简单,无非是很小的山水、花卉、人物、器物,但每一个画面背后,都有一个深刻的人文典故。

曾经的文人,对这些典故烂熟于心。当他们收到一封信,可以像许广平那样,在笺画上,理解到对方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你若懂我,我亦不必把话言尽。那是一种默契,印证的是共同的修养与风雅。

可惜,这一切,在今天我们的心里,几乎消失殆尽了。

毛笔退出了书斋,笺纸失去了日常存在的土壤,但是一部笺谱,仍为我们保留了那个时代丰富的精神世界,值得我们重新走一遍。

生活,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换了模样,也常常在惘然若失的时候,教会我们物极必反的道理。

信息在泛滥频密地推送着,我们却越来越读不懂这个世界。朋友圈不断扩大,却没几个对话框能说些动情的话。当“沟通”变成了简单的信息问答,我们也开始重新认识“距离”的含义。

有没有那么一封信笺,让你感动至深?有没有那么一帧图画,令你心有灵犀?一片笺纸,亦不失为私人与世界的一层关系,在自觉不自觉中,不断接受着忖思。

直到今天,我们还在使用“便笺纸”这样的词汇,似是一丝残存的余脉,提醒着我们,琐细的情愫与巧思,即是日常至深的关怀。在短短的纸笺里,引一渠清水,亦可润一方宽沃的良田。

世事就像一张笺,有能言,有不能言。只要你懂,我懂,便是圆满。

-参考资料-《青闺爱巧》,马大勇《渐行渐远的文房清玩:笺纸》,刘运峰《十竹斋笺谱图像志》十竹斋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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