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民间,素有“五仙家”的传说,这位指的便是“狐*白柳灰”,即狐狸、*鼠狼、刺猬、蛇、老鼠五种动物。
在平民百姓眼中,这五种动物看见归看见,但绝对不能够招惹,更不能伤害,否则会有祸患发生。
民国三年,琅琊城陈举人家正在修新坟,陈举人名叫陈晋,今已七十高龄,虽身体尚且安康,可人老了终归不如年轻时候,万一哪天撒手去了,再准备后事可就晚了。
陈晋这一生行善积德,在同治九年中举,一时轰动琅琊城,其膝下有三子,每个儿子又都育有一儿一女,可谓是儿孙满堂,福泽连绵。
人都说,这是陈举人乐善好施得来的善果哩!
一日,陈晋和大儿子陈青峰一起来到墓地处观望,人常说风水的好坏会影响子孙后代的运势,陈晋对此深信不疑,于是亲自下手为自己挑选了一块“前有照后有靠”的宝地。
这块墓地,陈晋是越看越喜欢,站在旁边不住地捋着胡子点头。
正在干活的劳力们看见陈家父子来了,都乐呵呵的跑上去问好,陈晋也是一一抱拳回应。
可陈青峰仔细一看这些人的脸色,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这群人看看陈晋又看看他,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陈青峰见此,连忙说道:“爹,有我在这监工就行了,您老还是快回去吧,要不小芸又该找不到爷爷玩了。”
陈晋一听是这么个理,提起他的宝贝孙女他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哪怕是胡子被拽的生疼他也愿意,他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两句离开了。
见陈晋离开,陈青峰赶紧把那群人叫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啊?还得支开我爹?”
“大少爷我们不是故意的,您说这事让老爷知道,他还指不定想什么呢。”抱着铁锨的刘老二闷闷不乐道。
“到底什么事,快说!”
“挖坟的时候挖出一窝刺猬来。”
听刘老二这么一说,陈青峰不禁哑然失笑:“挖出刺猬来,别伤其性命,好生照顾,再为其寻一处巢穴便是了,你看看你愁成了什么样。”
“我说大少爷,真要像您说的这么简单,那不就好了,可这窝刺猬怎么赶都赶不走,就算赶跑了,喝碗茶的功夫就又回来了。”
“竟有这等事,快带我看看。”陈青峰袖袍一甩,急匆匆地跟着刘老二去了。
他近前一看,土坑里并没有什么刺猬,只有一个巴掌大的东西,血肉模糊的躺在边上。
陈青峰心里咯噔一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少爷,这不怪俺,这东西太不识相了,被我拍了几铁锨,就成这样了。”干活的范山用铁锨撑着地面无所谓的说着。
陈青峰眉头一皱,跳脚大骂道:“你糊涂!这东西是你能碰的吗!万物皆有灵性,你好好相请便是,何必要惹出血光来!”
听陈青峰发火,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骂完了之后,陈青峰倒也没怎么着他们,只让这些人把死掉的刺猬好生安葬便是。
可没成想,当天夜里范山就出了事,他死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挖坟挖出一窝刺猬,工人拿铁锨拍死,当晚传来他死讯。
如此惨状,不由得让给陈家干活的人惴惴不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范山是被妖物给害了!至于是什么东西害得,昨天干活的那一批人,最有发言权。
陈青峰好言安抚了范山的家人又给了一笔钱,然后火急火燎的回了家。
他二弟三弟都是常年不在家的商人,能与他商量这件事的,也只有老爷子陈晋了。
陈家院子里,陈晋正在和孙女陈芸玩耍,小丫头刚刚六岁,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任谁看了都心生爱怜。
陈青峰打发女儿自己去玩,然后悄悄地把事情和陈晋说了。
陈晋毕竟是举人出身,见多识广,当年同治爷途径琅琊城,陈晋有幸见过一面,这成了他吹嘘一辈子的资本。
现在听说发生了这等事,陈晋脑海中蹦出了三个字“白仙儿”!
他首先想的不是怎么去反击,而是要化干戈为玉帛,杀刺猬的范山已经死了,白仙儿的怒气应该消的差不多了,现在再摆桌酒认个错,兴许这事就过去了。
听了陈晋的想法,陈青峰挑起了大拇指,于是赶紧安排人置办酒席,又拿上香烛纸钱跑去刺猬死的地方,大肆祭拜了一番。
这一番安排下来,天色已经黑了,陈晋振振有词的念完一通之后,祭祀正式结束,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陈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摆手道:“把东西收拾好,咱们回去吧。”
下人答应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原本有些炎热的初秋傍晚,忽然刮起一阵刺骨的妖风,下人们来不及反应被吹的东倒西歪,陈青峰死死护住陈晋,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面。
他望着外面的诡异的场景,战战兢兢地说道:“爹,这是出什么事了?”
“不要慌,待我出去问问。”陈晋撑起拐杖,不顾陈青峰阻拦,从大树后面走了出去。
“白仙家,老朽这厢有礼了,素闻仙家虽存于人间却极少干预人间事,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范山已经尝到了恶果,白仙家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陈晋拄着拐杖,腰板笔直,虽年迈却不怒自威!
这番话说完,刺骨的寒风忽然停了,陈青峰还以为自己老爹的这番话有了效果,他刚从大树下爬出来,就看见前方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慢慢向这边移动。
那东西有小柴火垛大小,把大路堵的严严实实,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是他们不想逃离这个*地方,只是腿都软了,还如何走路?
陈青峰倒是还没吓到傻眼的程度,他可还知道自己的老爹就站在离怪物最近的地方,于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把人抱回来,却被陈晋一拐杖打在了手上。
那个庞然大物走到离陈晋十步远的地方停住了,一人一怪就这么对视着,时间好像一下子静止了。
过了半晌,陈青峰感觉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湿了,双腿哆嗦个不停,还得靠扶着陈晋才能站住。
就在对面的怪物要有所行动的时候,远处一阵怪异的歌声响起……
陈晋父子隐约看到远处一个穿着残旧戏袍的人,一步一踉跄,高声唱道:“为人在世如酒醉,昨晚躺在牙床睡,今晚装在棺材内,草死草死根还在,人死人死如灯灭。要想还阳还阳转,除非海里捞明月……”
说来也怪,就在这歌声响起的瞬间,那个怪物前进的脚步停住了,随后悄然远去。
陈青峰是被老爷子陈晋硬生生拖回去的,他平日里自诩陈家大少爷,自我感觉良好,琅琊城里的人都要给几分薄面,可即便如此,也没遇到这种事啊!
不过好说歹说此事算是过去了,接连几天都没有再出状况。
陈青峰也恢复了往日的神气,正准备再次指挥劳力动工的时候,又一件祸事发生了,他六岁的女儿陈芸失踪了!
这件事让整个陈家又陷入了一团糟,陈芸是老爷子陈晋最爱的孙女,平日里有求必应,就连陈青峰这个长子的地位怕是都比不上自己的闺女。
陈家悬赏了五百大洋,发动了小半个琅琊城里的人去寻找陈芸,最后还是河边上的草丛里找到了这个小姑娘。
可陈芸回家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再也看不见当初的天真活泼,反倒是自己闷在那里不住地发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紧接着,就得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陈晋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西医和中医都被他请家里去了,可对于陈芸的病症,这些医术高明的人却是一筹莫展。
陈晋是天天愁眉苦脸,饭也不吃了,就守在陈芸边上看着她。
“爹,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去请个巫婆来看看?”陈青峰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问道。
“也好。”陈晋想了想点了点头。
忽然,床上的陈芸笔直坐了起来,吓了陈晋一大跳,他心里一喜刚想询问一番,却听到陈芸嘴里喋喋不休地骂着:“老东西!你请谁来也白搭!你们陈家人占了我的地盘,杀了我的子孙,我就要你的孙女抵命!”
这声音阴森凄厉,根本不像是六岁小孩的稚嫩声音,反倒像是地府归来的恶*。
说完这句话,陈芸又一声不吭的躺下了。
陈晋眉头紧皱,叹气道:“青峰,你去城北把唱阴歌的人请来,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们陈家了。”
这唱阴歌,是琅琊城里一项古老的习俗,会这项习俗的人,专门为死者唱歌,他们往往都有些通晓阴阳,抓*除妖的本事,前些年贯穿城里的春水河也就是沂河的分支出现了一只水*,就是唱阴歌的人给解决的。
陈青峰听了这话,想起了那晚上的诡异歌声,连忙答应下来直奔城北而去。
陈晋无奈的摇了摇头,伸出枯瘦的手臂搭在陈芸的手腕上,却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急忙掀开被子,只见陈芸的身体上开始往外生长黑色的尖刺,痛的小姑娘直皱眉头。
“老夫称你一声白仙家,是给你面子,你可别不识抬举!”陈晋大吼一声,一拳打在了门板上。
说来也怪,他这一嗓子吼下去,床上的陈芸好像舒适了不少,眉头也舒展开了。
那边的陈青峰纵马疾驰,一路狂奔,几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城北地界。
多方打听之后,他又马不停蹄的去了春水河边的一处院子里,下马便喊道:“先生,在家吗?城南陈家陈青峰,有事求见!”
一连喊了三声,院子里才传出一阵哈欠声,陈青峰看了看已经往西边走的太阳,心说这家伙可够能睡的。
他正在愣神呢,小院的门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一身满是布丁的红色戏袍,倚在门框上不耐烦的看着他。
陈青峰紧走两步,拱手道;“可是张清古张先生?”
“是我,你有何事?”青年打了个哈欠问道。
陈青峰虽见张清古不过弱冠之年,但丝毫不敢起轻视之心,那一夜仅凭一首歌就吓走怪物的壮举,陈青峰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于是,他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叙述了一遍,没任何夸大的成分,但一番话下来,还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张清古却大大咧咧的说道:“备马吧,此事不宜拖太久。”
见张清古答应,陈青峰喜不自禁,赶紧找来马车,拉着张清古去了城南。
陈家大院里,陈晋正坐在陈芸床边闭眼休息,连忙站起身来,却险些摔倒在地。
张清古赶紧将他搀扶起来,并四处打量着这座宅院,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了陈晋身上。
“这哪里是什么举人,分明是半个儒家圣人了,这股浩然正气可真了不得,不过……”张清古说到这里,看了看陈晋有些发黑的印堂,中断了话语。
“仙家仙家,是保家护院的仙家,若伤人性命,那就是妖怪了!”
张清古袖袍一甩,踏进了房间里,伸出双指在陈芸手腕上探了探,那生长出来的黑刺很硬,很尖锐,马上就要扎破皮肤窜出来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符,说道:“烧成灰,放进水里为她喝下去。”
陈青峰依法照办,不一会的功夫,陈芸吐出一口黑乎乎的腥臭液体,哇哇大哭起来。
陈家父子松了口气,这人总算是救回来了。
“弄点饭菜吧,小爷我吃饱了,好好和它斗斗!”张清古笑道。
“青峰!去醉香楼要最好的席面!”陈晋高兴的喊道。
在陈家喝完酒,已经是日落西山,张清古醉醺醺的跑去墙根撒了泡尿后,便吩咐陈家人关好门不要出来,千万不要有好奇心。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张清古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针指向了七点钟的位置。
他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痰,轻笑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陈家大门被一阵狂风吹开,门口站着一个人形身影,那人低着头,僵硬的朝里面迈着步子。
若是陈家父子在场,定会发现此人便是已经死了的范山。
一个死去的人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陈家,这要比看见怪物的冲击力更大。
张清古眯着眼睛,咧开嗓子大吼道:“我向阎罗借兵来,阎罗大笑把玺盖,一万阴兵用不了,一百厉*刚刚好!”
这嗓子喊完,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厉*,这些厉*神态形体都不相同,却无一例外的簇拥在张清古身边,这一幕画面,倒像是小*拥戴阎王。
这些厉*一出,范山随即瘫倒在地,嘴巴里爬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刺猬,被一只高大的厉*踩在了脚下,动弹不得。
突然,繁星遍布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团黑雾,这团黑雾之中两只灯笼发着红光,这是那白仙家的眼睛。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管老祖的事情,不知死活!”阴森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当场震碎了好几只厉*。
张清古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吐在了右手手心,手掌顿时雷光闪动。
他一脚踩在院子里的磨盘上,借力冲天而起,扑向了那团黑雾,只见一道炸雷响过,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在这一方天地。
张清古脚下踩着一位老妪,大喝道:“陈家广施善行,布施四方,你不去庇佑他们,反而处处相逼,还要害人性命,这是什么理?”
“呵呵,你怎么不问问他陈晋是如何行事的!当初他进京赴考,途中遇盗匪抢劫,我现身救他性命,他承诺中举之后,娶我回家,可他回来便娶了另一个女子!我气不过却不忍伤他,只有搬在这来这个地方远远看着他,要是没有我的庇佑,他陈家家业能像现在这么大嘛!可这个负心汉却毁我巢穴,害我子孙,我焉能轻饶他!”
听完这话,陈家堂屋里陈晋踉跄着走出了门,他哭喊道:“不是没去找你,是中举归来时,你已经不见了踪迹。”
同治九年,一书生进京赶考,路遇强盗拦路,幸得一女侠相救,书生与其私定终身,中举之日归来却再无女子踪迹,只得将此情藏于心中。
打那天过后,有心人发现琅琊城陈家常有刺猬出没,且不论战争还是灾年,陈家依旧衣食无忧,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