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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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1/28 18:49:00

第十章你们都想去北京吗

寒假开始前,照例进行了期末考试。考试的情况没有什么特别可说的:好学生还是好,差学生仍然差。林茜茜刚出院回学校就赶上了考试,结果考分依旧高居全班之首,不能不让人服气。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她在考场上写的那篇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我喜欢……》,属于半命题作文,省略号里的内容由自己补充。题目后的括号里加了注释:“喜欢”的对象可以是人,可以是物,也可以是事。林茜茜写的是:《我喜欢我的班级》。开头就用了一个比拟句:“我的班级像一条喧闹的小河,整天都唱着欢乐的歌,鱼儿们在河水中相亲相爱,生活得幸福而快乐。”下面着重写了她生病的日子里老师和同学们如何关心和帮助她的事,尤其提到了肖晓、包郝、马驭、大小杨阳、祝小娜他们几个。她说坐着轮椅游森林公园的一天,是最有趣和最有意义的一天,也是她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过完了这一天之后,她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美好的人生”。她的作文很动情,用了很多的比喻和感叹,表达了她对班集体真挚的谢意。梅放老师在班上朗读了这篇作文后,大家都挺感动,因为林茜茜从前是一个不懂得使用“谢”字的人。

考试一过,全班人都开始绞尽脑汁设想出种种玩的花样,目的无非是要让这个寒假过得开心。

祝小娜对自己应聘做巧克力推销小姐被拒绝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寒假里她决定帮表姐挨家挨户上门推销洗发液,以证实自己有这个能力。为了练出真正的“三分微笑”,她带了一面小镜子到学校来,一下课就对着它照呀照的,还追着同桌的肖晓问:“我这样有‘三分’了吗?我是不是显得很亲切很可爱啊?”肖晓回答她说:“你是皮笑肉不笑啊,很吓人的!你要是干脆不笑,恐怕还好一点。”祝小娜就不屑地撇着嘴,认为肖晓是一个根本不懂得欣赏艺术的人。于是她僵着一副挺吓人的笑,幽灵一样在教室里转来转去,见人就问:“行吗?有‘三分’了吗?”如果碰巧有人答一声:“行,有了。”她赶快回座位,拿尺子量出此刻嘴巴的宽度和长度,下一次练习就照着这个尺度来。

大杨阳这回考试挺争气,总分排名跳出了全班“后十名”的行列。梅老师在他的成绩册上写着“学习成绩有进步,望继续努力”。他回家就把成绩册贴在他爸的床头,自然是炫耀一番的意思。他爸一看大喜,逢人就说儿子这回开窍了,并且慷慨地赏给儿子一张百元大钞。大杨阳照收不误,半小时后这张百元大钞变成了三盘游戏卡。他乐滋滋地揣着这三盘卡到学校来,挨着个儿地问全班男生:有谁寒假里愿意到他家来打游戏机?如果谁能打赢了他,三盘游戏卡就归谁。弄得班里好几个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包郝一向是个缺乏主见的人,逢到这种需要自己做出决定的时刻,总是摇摆不定,痛苦万分。起先他想学溜旱冰,区文化馆新建了一个溜冰场,学期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有好些人拿着溜冰场的月票到学校里来推销,还说对学生有优惠。要不是那天包郝身上碰巧没带钱,他也许头脑一热就把月票买下来了。后来他偶尔看了电视里的一场少年滑板比赛,觉得滑板比溜冰要刺激得多,就四处打听着哪儿有滑板卖。不巧那几天买滑板的孩子特多,各家体育商店的滑板全部脱销,包郝一时没有买成。买不成滑板,包郝的热度跟着也退了,这几天他又琢磨着要报名参加电脑绘画班,只是爸爸还没有答应。爸爸说:“你可要想好了,如果我给你缴了学费,可是你仅仅能够维持三天的热度,我会不客气地打断你的脚筋。”

包郝于是再一次陷入痛苦之中。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电脑绘画。如果他的热情只能保持到第三天为止,那么第四天怎么办呢?勉强去上课呢,还是干脆让爸爸打断脚筋,整个寒假里躺在床上吃吃零食、看看电视算了呢?

所以,当肖晓主动找到包郝,跟他商量寒假如何安排的时候,包郝不禁松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地想:好了,有人来帮他做决定了。

但是肖晓的决定使包郝吓一大跳。肖晓非常简短地说:“我要去北京,你想不想跟我去?”

包郝一下子变得结巴起来:“北、北、北京啊?”

肖晓严肃地盯住他的眼睛:“是的,北京。如果你想去,我们结伴。如果你不去,请你为我保密。”

包郝越发紧张:“保、保、保密?你不让家里知道?”

肖晓皱皱眉头:“你什么脑子啊?要是家里人知道了,他们肯放心让我们去吗?”

“那你到底要去干什么呢?”包郝不理解地问。

“升旗。”肖晓说,“我要亲眼看一看国旗班的战士在天安门升旗。”

“南京也有啊。”包郝告诉他,“市*府门前,每星期都有。电视里放过。”

“那不是天安门的。我要看天安门的升旗。”肖晓斩钉截铁地说。

包郝挠挠头皮,抓抓耳朵,最后终于一咬牙:“好,我跟你去。”又悲壮无比地补充,“反正我爸要打断一次我的脚筋,我就豁出去让他打了。”

他们互相击掌为誓。随后肖晓去找他计划中的第二个同盟者。

巴顿见到肖晓照例是滔滔不绝,让肖晓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机会。巴顿说:“哇,你可不知道,今天我们全班都挨了老师的骂!其实全怪那个出英语卷子的人。卷子上最后一道题目是‘阅读短文,回答问题’。那篇短文写得特别有意思,说是有那么一个人,他非常富有,想要的东西都能有钱去买,但是唯独没有朋友,所以生活得十分孤独;另一个人非常贫穷,总是买不起想要的东西,但是他有很多朋友,所以他照样生活得快乐。卷子上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愿意做富有而孤独的人,还是贫穷而快乐的人?结果你猜怎么着?全班人的答案一致是,愿意做富有而孤独的人。”

“错了吗?”肖晓问。

“没错。从文法上讲,回答哪个都行。但是阅卷的老师把它当笑话告诉了我们班主任,班主任一下子大惊小怪起来,认为我们全班学生的思想意识有问题:你看你看,钱就这么可爱吗?为了做一个有钱人,宁可孤独,不要朋友,可见你们都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啊!将来为了钱背叛祖国、出卖良心,也都是可能的啊!什么什么的,啰唆了一大通,还罚我们每人写一篇感想。哇,好悲惨!”

肖晓想一想说:“你们真的愿意只要钱不要别的什么吗?人要是孤独了,不是很难过吗?”

巴顿笑话他:“傻瓜!有钱怎么会孤独呢?钱是能买到一切东西的。如果你没有朋友,你可以去买十只狗、二十只猫陪着你。如果还觉得没意思,你就干脆买只老虎回来,天天牵着老虎上街逛!你还可以买汽车,买游艇,买私人小飞机,想去世界的哪个地方,电话一打,飞机就把你接过去了。美国的拉斯维加斯有现代化大*场,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在那儿住上一个月,你会觉得孤独?笑话呀!写那篇短文的人根本是老土,要么就是18世纪的出土文物,想象力有限!”

肖晓不想让他把话题再扯远了,赶紧问他寒假想做些什么。谁料这一问,巴顿的脸色立刻阴沉起来,叹着气说,因为期末考试他的成绩没能进入班级前十名,老爸大发雷霆,一口气给他请了语文、数学、英语三个寒假家教,他所有的时间都已经排得满满当当,哪还有自己想做什么的自由?

巴顿说着就拿出一张寒假作息时间表给肖晓看,说这是在他老爸的监督下制定出来的。日程表全文如下:

7:00起床

7:15—7:30早餐

7:30—8:30背英语单词

8:30—11:30家教

12:00午餐

1:00—3:00学校寒假作业

3:30—5:30家教作业

5:30—6:00写毛笔字一张

6:30晚餐

7:00—9:00用电脑写日记一则

9:00—10:30看电视

10:30睡觉

肖晓看完这张表,对朋友巴顿深表同情。巴顿却耸耸肩膀说:“我都习惯了。反正,从上了中学起,一直到考上大学止,六年当中你别指望能松口气。话又说回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程是这么定的,可我爸也不能整天在家里看着我,对付他的办法我有的是。这样吧,有空儿我会去找你。”

肖晓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决定不把去北京的事告诉巴顿了。既然巴顿没有可能参加行动,那就别逗得人家心里痒痒。肖晓是这么想的。

肖晓接下来的任务是筹集去北京的资金。这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主要是时间急,因为寒假一放,春节就快到了,春节之前的日子是火车运输最繁忙的季节,一天增开多少趟列车都无济于事,这消息他早已经从电视和报纸上摸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得赶早走,越早越好,早去早回。

肖晓决定当一回“伸手派”。

吃饭的时候,电视里正好在重播美国的一部电视连续剧《成长的烦恼》。肖晓若有所思地对爷爷说:“知道吗?人家美国的男孩子十六岁就能单独开汽车!”

奶奶很不服气地插话:“这有什么了不起?你两岁不到就能骑自行车了。”

肖晓叫起来:“我那是儿童三轮车!”

“可是你九岁那年不就换成了两个轮子了吗?先骑一辆二十二英寸的,今年又换成二十六英寸的,够威风啦!”

肖晓说:“什么威风不威风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说,我已经过了十二岁,很大了,应该有自己花钱的权利了。”

奶奶警惕地盯住他:“你想跟我们分家?”

肖晓哭笑不得:“真是的,一点儿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是说……今年的压岁钱……能不能提前给我?”

爷爷奶奶同时将身子往后一仰,松了一口气。奶奶嗔怪他:“早说就行了,绕这么大个圈子。”

肖晓接着补充:“还有爸爸给的压岁钱,你们可不可以先替他付了?”

爷爷说:“你爸爸信上写过,他给的压岁钱要专款专用,让你买个新书包。”

“如果我愿意用旧的呢?如果我自己能够把书包上的破洞补好,把书包带子缝好,那么爸爸的压岁钱可不可以让我自由使用?”

爷爷奶奶对视着。奶奶幽幽地抱怨:“把你养大了,翅膀骨儿硬了,有事情倒对奶奶瞒着藏着的了。你到底要钱干什么呢?买衣服、玩具?还是打游戏机?不说出来我不放心。”

肖晓理直气壮:“《未成年人保护法》你们学没学过?我们老师读给我们听过。那上面说,儿童的隐私也是要受保护的,不可以逼着孩子说他不愿意说的事。”

奶奶又看看爷爷,疑疑惑惑地说:“是吗?”

爷爷摸摸下巴:“法倒是有那么个法,我听说过。要保护儿童隐私?儿童还有什么隐私?”他摇摇头,“如今的名堂太多,搞不清楚。也许真有那么一条?说不定的。”

两位老人一时间都严肃起来,仿佛面前真的放着那么一部无比神圣的法律。

肖晓不由得感到羞愧。虽然目的并不卑鄙,但是他毕竟糊弄了两位老人,良心上是要受到谴责的。有一瞬间他真想对他们道歉,说明法律上根本没有保护儿童隐私的条例,是他自己编的,是他对于法律的一相情愿的想法。

他张着口,还没来得及说呢,爷爷已经起身,走进房间,片刻之后拿出两张百元大钞,郑重其事地递给肖晓。

“好吧,我们尊重法律,你应该有自由使用压岁钱的权利。”爷爷说,“这一张是我们给的,这一张是我们替你爸爸垫上的。看,崭新挺括,硬得能割你耳朵。”爷爷动作很夸张地把两张新钞举在肖晓耳边比画了一下。

奶奶赶快补充嘱咐:“可别乱花,买点有用的东西。”

肖晓接钱的时候脸微微有点发红。他本来是应该很高兴的,可是这份高兴令人沮丧地被羞愧盖住了,弄得他连“谢谢”两个字都忘了说。

约定跟包郝碰面的那天,肖晓在空荡荡的书包里塞进一条围巾和一顶帽子——北京气温比南京低,围巾帽子是必不可少的装备。他又在内衣口袋里装好两百块钱,把平时积攒下来的一元两元的小票子和硬币收齐,放在方便拿用的外衣口袋,出了门,早早等在碰头地点——小区的公共汽车站台。

风很冷,太阳也显得灰蒙蒙的,好像寒流要来了。好在包郝没让他等候太长的时间。包郝迎风跑过来的时候,那件黑色的尼龙外衣被吹得鼓满了空气,头发也高高地竖了起来,细长的脖子努力往前伸着,远远看去活像一只贴着地面飞翔的乌鸦。

包郝奔进站台,刹住脚步,莫名其妙地又结巴起来:“我、我、我……”

肖晓转过去看他的后背:“你怎么什么都没带呀?”

包郝双手插进衣袋,低下头说:“我仔细想了想,要是我爸打断我的脚筋,那我不是就成个瘫子了吗?《射雕英雄传》里有个人,就是被他师傅弄断脚筋的,好惨好惨。我不想做个瘫子。”

肖晓说:“你爸不会真打断你的脚筋。”

“如果真打呢?”

肖晓愤怒地叫起来:“你害怕了,找借口!你是逃兵!”

包郝用哭一样的声音说:“好吧,我就是逃兵。我不敢这么做。北京太远了,我们又太小了……肖晓你能不能不去?我们就在南京看看升旗好不好?我陪你……”

肖晓说:“不,我一定要看天安门的。”

“那我们参加旅行团,跟在大人后面去,好不好?”

“大人会让我们去吗?”肖晓不无轻蔑地盯着包郝,“再说,旅行团都是看故宫看长城的,他们不会去看升旗。”

包郝不说话,满脸羞惭地用脚尖挖着地上的石子。但是他不说话其实也是说了话,他用闭口不语表达了他的态度。

肖晓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跟他生气。包郝就是这么个人,关键时刻你永远别指望他能奋不顾身往上冲。肖晓很男子气地摆摆手:“算了,你不去就不去,我一个人能行。另外给你个任务吧——晚饭之前一定给我爷爷打个电话,把我去北京的事告诉他。你叫他别担心,我看完了升旗就回来。”

包郝如释重负,赶快抬起头:“我不打电话,晚饭之前我会去你家,当面跟他说。”

肖晓淡淡地回答一句:“随你的便。”

公共汽车远远过来了,包郝迟疑着,欲走不走。忽然他从衣袋里伸出手,握着一个什么东西,迅速地塞到肖晓背后的书包里:“给你用吧。”不等肖晓有所反应,他拔腿就跑,慌慌张张的,头也不回。

肖晓把书包拿下来,伸手在边上一掏,掏出一个硬硬的小纸团,把纸团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张五十元面值的钱!肖晓丝毫没有想到包郝会有这么一招,因此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醒悟到这是包郝用来表达歉意的一个办法,赶快冲着包郝背影喊:“嗨!回来!拿走你的钱!”

包郝也不知道听到还是没听到,反正就见他两腿跑得飞快,一拐弯不见了踪影。肖晓先还有些生气,感觉受了侮辱似的,转念又一想:留着也好,钱多点总是好事,回来以后再还他不迟。

春节前的火车站果然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啊!候车厅和售票厅,以及车站前原本空旷的停车场,此刻挤满了急于回家的人,他们一个个衣着光鲜却神情疲惫,有人甚至带上了棉被和草席,准备在车站安营扎寨,打上一个持久战似的。肖晓没买过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买,但是他口袋里放着两百五十多块钱,这笔钱使他此刻的心理状态类似一个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的百万富翁,做任何事都不会胆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会慌张。

带着这种美妙的自在感,肖晓从容地在售票大厅里挤来挤去,踮了脚尖越过黑压压的人头来来回回看,判断自己应该如何行动才不会出错。他发现售票的窗口很多,有的写着“往南方向”,有的写着“往北方向”,也有的写着“预售票”、“当日票”、“*人售票窗口”……“当日票”的窗口前队伍最短,肖晓心想他要买的正是当日票啊,就毫不迟疑地排进去。不出十分钟,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这支队伍的最前列,还发现自己的眼睛刚好跟窗口上的小洞持平,这就是说,他的个子已经长到了足够的高度,完全有权利站在这里跟大人一样买票。

肖晓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没有什么比能够自由使用自己的钱更开心的事了。肖晓提一口气,嗓音亮亮地对着窗口说:“买一张去北京的票!”

窗口里的声音简短而干脆:“没有。”

肖晓傻眼了,他没想到还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他大声重复了一句:“我要买票!去北京!”

窗口里送出来的依旧是那两个字:“没有。”

肖晓呆呆地站着。他忽然想到也许人家不知道他有钱,人家没见到钱怎么能卖给你票呢?他于是急急忙忙扯开羽绒衣的拉链,弓了腰,手伸到内衣袋里慌慌地掏着。

后面有个戴眼镜的叔叔笑着说:“别掏了,不可能买到当日到北京的票,三天之内的都没有。”

“可是我想去北京啊!”

“可是春节前车票太紧张了呀!”叔叔摊着手,学他的口气。

肖晓蔫头耷脑地从人群里挤出来。他现在明白这个窗口前的队伍为什么会比别处的短了。

可是肖晓毕竟是肖晓,不是包郝,他决定了要做的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做到的。

肖晓还比较有智谋,凡事不蛮干,此路不通,那就换条路再走。他在售票大厅里里外外转,试图发现别的旅客们买票的诀窍。他先是碰到了一个票贩子,那人**祟祟地把他拉到一边,凑在他的耳朵边吹气般地说:“小孩,你要票吧?我看你转来转去像是要票的样子。”肖晓心中一喜,问他有去哪儿的票,那人就反问肖晓想去哪儿。肖晓回答说去北京。那人说:“北京好办。”当即出示了一张去北京的卧铺票,要价四百元。肖晓失声叫道:“这么贵啊!可我总共只有两百元。”票贩子大失所望,挥挥手让他走了。

肖晓又转到卖站台票的地方。他忽然想到几年前爷爷带着他来接爸爸妈妈,就是买了站台票进站的。他盘算着也许可以先进站,进去了再见机行事。不是有句老话叫“天无绝人之路”吗?

站台票不贵,两块钱一张。肖晓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递进窗口,说:“买一张票。”

卖票的是一个阿姨,她看都不看肖晓,手一伸:“电报。”

肖晓赶快声明:“我不发电报,我要买站台票。”

阿姨说:“站台票凭电报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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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晓再一次傻了眼,怎么还会要电报呢?他上哪儿去弄一张电报呢?他退到旁边,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走近窗口,从包里掏出一张电报,连同零钱递了进去。卖票的阿姨并没有在意地去看电报内容,她只是稍稍地瞄了那么一眼。肖晓看得很清楚,只是瞄一眼。

姑娘买完票离开窗口,肖晓突然追了上去:“阿……”“阿”字才出口,肖晓的脸一下子红了。因为姑娘回过身来的时候,肖晓才发现她实在太年轻,年轻得只能当他的姐姐。他僵在那里,一时不能决定到底是该喊“阿姨”还是喊“姐姐”。

姑娘仿佛猜到了肖晓的尴尬,善解人意地微笑着,柔声问他:“有事吗?”

肖晓犹豫着:“啊,我……”

“没关系,你说吧。”

肖晓鼓足勇气:“我想借你的电报用用。”

姑娘惊讶地高高挑起了眉毛,但是她马上就明白了:“你也来接人?接你爸爸妈妈?”

肖晓咬着嘴唇不说话。

“电报她看过了。”她指指窗口,“你再用,不合适。还是我帮你吧。”

她快步走向窗口,片刻之后拿着另一张站台票过来,递给肖晓。“车站里人多,当心别走丢了。”她嘱咐他。

肖晓拿着票,突然冒出几个字:“谢谢姐姐!”而后他把准备好了的零钱冷不防地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跑开了。

肖晓跟着人流挤进站台的过程充满艰难,他不光是跟人,还要跟无数的扁担、箩筐、行李卷儿、棱角扎人的纸箱子打交道。他把它们一一拨开,从它们的缝隙里矮着身子上前。他弄不懂这些旅客们出门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的东西,像他这样多好,只一个书包背着,两只手空空荡荡,可以拿东西吃,可以这里摸摸那里拍拍,可以随时做些好事:搀老太太一把啦,从人腿中拽出一个啼哭不止的小弟弟啦,帮人家把快要翻倒的箩筐扶正啦,真是自由!

站台上停着南来北往的好几列火车,有车皮漆成墨绿色的,也有车皮漆成橘红色的;有往北京的,有往上海的,也有往铜陵、杭州、*山等地方的;有的车头喷出白汽,吭吭哧哧地响着,像一匹长途跋涉后的马喘气的声音;还有的正在上下旅客,人们弓腰背着行李,匆忙而又慌张地走着,生怕走慢一步那火车会“呜”的一声开走。

肖晓在站台上看见了一支奇怪的队伍,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农民模样的人,他手里郑重其事地挥舞着一面小小的红旗,那旗子上用*布缝出一个五角星的轮廓,旁边还有一圈火炬的图案。火炬实在画得不像,尖尖细细的,一圈一圈的,不知道的人准会以为画的是颗螺钉。可是肖晓能认得出是火炬,五角星只能和火炬组合在一起,这是少先队的队旗,肖晓对队旗的图案再熟悉不过了。

跟在老农民身后鱼贯而行的是五个跟肖晓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他们一律穿着做工粗糙的深蓝色滑雪衫,脖子上系一条红领巾。红领巾的用料和大小也是五花八门,有大得像披肩的,也有小得刚够在颏下打一个结的,还有一条甚至使用了两种深浅不同的红布,布料的接缝清晰可见。

肖晓当时跟他们一同站在两列橘红色火车的夹档里,左边的一列上钉有标牌:北京一上海,右边火车上的标牌是:南京一北京。走在最后的留平头的孩子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着嗓门叫起来:“老师!两边都写着‘北京’,俺们该上哪个车?”

他的胸前紧紧抱着扁形的草篮子,篮子上盖了一大团棉絮。他大声叫唤的时候,那团棉絮忽然动了起来,露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接着是两只玻璃球儿似的眼睛,再接着是尖尖的、湿漉漉的嘴巴——天哪,一条狗!*颜色的、对眼前的火车充满恐惧和好奇的狗!

孩子一低头,发现他的小狗探出了脑袋,便毫不留情地将那狗头一把摁下去,又扯过棉絮盖严实,嘴里还呵斥一声:“不许动!”

前面挥着队旗、被孩子称作“老师”的人回过头,紧张地往两边望望,猛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啊呀,可真是的哩!两边儿都是‘北京’,俺们上哪个车好?”

带狗的孩子比较清醒,提醒老师说:“可不敢上错车,上错了要罚票哩!”

老师就越发慌张起来,走几步扒着左边列车的窗口看看,又走几步扒着右边列车的窗口看看。他似乎有心要找个上了车的人问问,可是车窗里那些人正忙乱地找位子、放行李,谁也没有空儿朝窗外这个一脸憨气的半老头儿看一眼。

小狗又有点不安分了,把草篮子上的棉絮拱得一颤一颤的。肖晓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告诉那孩子:“喂,火车上是不可以带狗的。”

那孩子一下子把那草篮抱得紧紧的,目光警惕地盯住肖晓:“俺想让俺的小狗看看北京什么样,不行吗?”

肖晓说:“你们也想去北京?”

孩子就得意起来:“光兴你们城里孩子去?北京也是俺们的首都呢!”

老师看见自己的学生跟一个城里孩子对上了话,赶快跑过来,带点讨好地请教肖晓:“这位小大哥,敢情你也去北京?你说俺们该上哪个车?”

肖晓其实也说不出来,但是他很快想到一个办法:“把你们的车票拿出来看看呀!”

老师一拍脑瓜:“哦天!你看俺这人笨的!”

拿出车票一看,是“南京—北京”的。

上车的时候,肖晓一直紧随在这支奇怪的队伍后面。临跨上车门的刹那,他忽然抱住了那孩子的草篮:“我来帮你拿着,好吗?”

那孩子本能地要拒绝,但是肖晓的目光诚恳而又带点哀求,朴实的他怎么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孩子松了手。肖晓飞快地将草篮抱在怀中,感觉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

所有的人——老师和他的五个学生,一个接一个顺利地上了车。站在车门口的列车员探头看看肖晓怀中的草篮:“你是送客的?”挥挥手让肖晓上去,顺便又说一句:“怎么把这么个破草篮也带上车来了?”

肖晓不敢回答她的话,他甚至都不敢正面看她一眼。他一向认为自己胆大,没想到在某些特殊的时刻还是经不住考验。

上了车的老师和孩子又一次显露出了山里人初次出门的惶恐,他们不知道如何寻找自己的座位。车厢里乱哄哄的,很多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安顿下来,往前走的和往后走的在车厢中部形成了对峙,结果堵塞了通道,让更多的人无法落座。火车可不管它的客人坐没坐好,该出发的时候它就要出发。于是在火车猛然一动的当儿,老农模样的老师被甩了一个踉跄,扑在旁边座位上一个穿皮装的青年身上。皮装青年立刻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吸着冷气弹起来,嫌恶地朝后一退,嘴里骂骂咧咧:“怎么怎么?没长眼睛啊?想趁火打劫啊?”

老师赶快扶着椅把站稳了,赔笑道:“俺不是有意,俺一脚没站住……”

“站不住还坐火车?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啊?想扒几个皮夹子回家过年吧?”

老师听懂了他的话,气得嘴唇直哆嗦:“你这人咋能这么说话?这是咋说的呢?咋就这么刻薄?文明礼貌总得讲一讲吧?”

带狗的孩子挺胸站了出来:“他是俺们老师!”

皮装青年就嘿嘿地笑起来:“老师?嘻,他还是个老师?哎哟,敢情是个人物,啊?”

肖晓从人背后挤过来,客客气气地说:“请你让一让吧,这不是你的座位,是人家老师的。”

“小孩管什么闲事?你知道什么?”皮装青年没好气地剜了肖晓一眼。

肖晓不紧不慢地说:“有本事把你的票拿出来看看?你有票我们让你,你没票就请你走人。”

“我要是偏不走呢?”皮装青年似真非真地歪着头。

“我要是把车上的警察叔叔喊过来呢?”肖晓针锋相对。

那人一听“警察”两个字,立刻没了脾气,马上起身,从老师身边用挤出去,走了。

带狗的孩子很佩服地望着肖晓:“你怎么就猜到这是俺们老师的座位?”

肖晓说:“刚才你们不是拿票出来看了吗?”

带狗的孩子“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后来肖晓去找列车长补票,座位早就没有了,勉强补到一张站票。肖晓再回到车厢里,老师和几个孩子像见到老朋友一样欢迎他,还挤出一个座位,一定要请他坐下。他们争着告诉肖晓,老师姓曾,带狗的孩子叫怀娃,另外的几个叫建国、东辉、跃明、志远。小狗也有个名字,叫孩孩。怀娃说,小狗一生下来时是这么叫它的,后来就一直叫下去了。“像是唤一个人哩,是吗?”怀娃对肖晓说。

曾老师和他的学生是安徽淮北山里人,是“希望工程”的受助对象,这回是受中央电视台邀请去北京做一个节目,具体做什么还不知道。怀娃他们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滑雪衫,是乡里为他们这次远行而特地添置的。乡长说咋的也不能丢山里人的脸。曾老师和孩子们都没有出过远门,生怕路上走丢一个,曾老师就叫老伴儿替他缝上个队旗,远远地一挥,都能看见。怀娃他们脖子上的红领巾也是他们的妈妈和姐姐拿家里红布缝的,怀娃说他们那儿从来没卖过红领巾,所以大小尺寸都没个准。

肖晓也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诉了他们。怀娃听得瞪大一双吃惊的眼睛:“天爷爷啊!你们城里人胆子咋这么大?你一个小学生,就敢悄没声地瞒着家里人上北京?”肖晓说他不瞒着不行,不瞒着就去不成了。接着大家就热烈地讨论天安门升旗的细节问题。曾老师和怀娃他们都从电影里看到过升旗的场面。怀娃关心那面国旗是不是红绸子做的,旗上的五颗星星是剪了*绸子缝上去的呢,还是用*色丝线绣上去的?又问那国旗是不是每天一换,他认为只有每天一换才会那么新崭崭的,要不然,风吹雨打太阳晒,红颜色架不住折腾。“娇贵着呢,那颜色。”他说。

其余四个孩子,东辉关心那根旗杆有多高;跃明说他最想看升旗兵迈正步的样儿;建国在寻思那根旗杆里有什么机关,怎么能一按揿钮旗子就升上去了;志远怀疑是不是每天升旗的时候也是日头升起的时候,他知道冬天和夏天日出的时间不一样:“难不成升旗手天天半夜就蹲在那旗杆下守着?”

山里孩子的问题,有的肖晓能回答出来,有的他自己也不清楚。越是答不出,那帮孩子的兴趣越大,好奇心越重。后来他们一致要求曾老师带他们去天安门看一回升旗。他们难得上一回北京,说不定这辈子就去这么一回,不看升旗算什么上北京呢?回去要有人问起来,他们拿什么说道呢?曾老师就笑眯眯地答“好,好,俺们去呀,俺们是‘希望工程’的人哩,不看升国旗看什么哩?”

正说着话,忽听车厢后部有个孩子没命地尖叫一声:“妈呀——”紧跟着一个女人大声地呵斥起来:“谁的狗?啊?怎么有人带狗上车?”

怀娃第一个做出反应,子弹似的从座位上发射出去。肖晓接着醒悟是怎么回事,一个箭步紧跟着追上去。两个人奔过半个车厢,只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踮脚站在座位上,惊*未定地举着一根剥了包装纸的火腿肠,另一只手往下打着,嘴里不住地喊:“去!去!”再看地上,*毛小狗孩孩一声不响地蹲坐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了孩子的吃食,尖尖的小尾巴还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晃动,似乞求又似讨好。孩孩一定闻到了火腿肠的香味,它对那根肉红色的棍棍备感好奇。它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香喷喷的怪物,所以它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流出了口水。

小孩的妈妈手里拿着一卷报纸,想去打孩孩,又不敢真打,虚张声势地跺着脚:“滚!滚远点!哪儿来的馋嘴畜生?打死你……”

怀娃尖叫一声:“别打俺的狗!”蹲下去一把将孩孩抱起来,不住声地埋怨它,“看啥呢?有啥好看的哩?人家的东西再香,那是人家的,俺们不能稀罕!俺带着馒头哩,带着煎饼哩,煎饼里还包着葱花鸡蛋哩,管你够啊!”

肖晓也凑上去说:“孩孩,那不过是火腿肠,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要是想尝尝什么味,我马上去给你买。”

孩孩像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了害羞,蜷缩在怀娃的肘弯里,耷拉着耳朵,垂着眼皮,喉咙里还小声呜呜叫着。

小孩的妈妈不依不饶:“不行,带狗就不能坐车,坐车就不能带狗!你看它窜来窜去的,冷不丁咬了小孩怎么办?”

旁边的人附和着:“就是!要弄个狂犬病,车上又没药,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人说:“卫生也成问题!到处拉屎撒尿,多恶心人。”

怀娃哀求大家:“俺让俺的孩孩趴在窝里不动,行不?俺保证!”

小孩的妈妈一口回绝:“不行!你那保证没用!刚刚它不就出来了吗?我得叫列车员来处理。”她说着就要起身。

恰好列车员拎着水壶从另一节车厢过来了。她的那顶蓝色大檐帽一伸进车厢门,眼尖的肖晓立刻发现了,并且立刻奔过去将她堵在了门口。

“阿姨,求求你,别让怀娃把小狗扔下车!”

列车员说:“怎么回事?老远就听这儿闹嚷嚷的。”

肖晓两手伸直,两腿叉开,做成一个临时的路障,死活不让列车员再走。列车员急了,用劲把他的胳膊拨开:“再闹我就叫乘警!”

肖晓“噢”的一叫,返身追上去:“阿姨!阿姨!”

列车员一看见怀娃肘弯里的狗,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沉下脸说:“谁的?扔出窗外!列车上不准带狗,这是规定。”

怀娃不敢争辩,两手把孩孩抱得紧紧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列车员说:“叫你扔出去,听见没有?你要是不扔,就带着你的狗一块儿下车。”

怀娃颤声道:“俺不扔!”

一旁观战的孩子的妈妈阴阳怪气地挑拨说:“嗬,嗬,态度多坏!哪有坐人家车还不服管的?懂不懂道理?”

肖晓冲上去说:“谁不懂道理?狗扔下去会摔死你懂不懂?要是把你的小孩扔下去,你干不干?”

孩子妈妈秀眉怒竖:“怎么这么说话?孩子能和狗比?”

肖晓说:“为什么不能比?狗不也是活的生命吗?中国有动物保护法,谁虐待动物谁就会被判刑!”

孩子妈妈撇撇嘴,缩回去不再说话,大概觉得真为这事坐牢不值得。

后来列车员还是执意要扔,肖晓就拉着怀娃去找列车长评理。肖晓指指怀娃说:“他是安徽一座大山里的希望小学的。”

列车长笑眯眯地说:“啊,欢迎坐我们的车!”

“他们老师带他们去北京,是中央电视台请的!”

“真的?那太了不起了!”

“孩孩也想去,孩孩也没去过北京。”

“去吧,一块儿去,有困难我来解决。”列车长很热心。

肖晓就把怀娃的衣襟一掀:“看!它是孩孩。”

列车长傻了眼:“这个……这个……孩孩怎么是条狗?”

“孩孩是它的名字啊!它从小就叫孩孩啊!”肖晓很为孩孩自豪。

“可是……”列车长说,“狗是不可以乘火车的。”

肖晓声明:“它是希望小学的狗。”

“希望大学也不行。这不好办,旅客会有意见。”

肖晓换个角度说:“孩孩是特殊情况,因为怀娃还是第一次坐火车,他不知道火车上不能带孩孩。怀娃不可能把孩孩从窗口扔出去,换了你,你也不会扔的,对不对?”

列车长忍住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因为你一看就是个好人,你的样子很善良。”

列车长下意识地摸摸脸,对肖晓的评价很满意。

“如果一定要让孩孩走,怀娃就会跟着孩孩一块儿走。怀娃这么小,又不认识路,又没带很多钱,他准会碰上人贩子,那些人会绑架了他,把他卖到很远很远的没有小孩的人家做儿子。再说,怀娃是中央电视台请去的呀,电视台要请他做节目的呀,要是怀娃没了,电视台做不成节目,我们大家晚上看什么呢?”

列车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啊,这的确是个严重的问题。让我们来想个办法吧。”

他搓了一会儿手,嘴里咝咝哈哈地吸着气,像一个可怜的牙疼病人。最后他说,可以批准对孩孩特殊照顾一次,不强迫它下车,但是它必须待在乘务室里。他问怀娃说,孩孩愿意不愿意被关禁闭?如果它觉得太孤独太寂寞了,它会不会反抗?比如说,拼命地吠叫?把乘务室里的公物咬坏?想办法把门扒开逃出去?肖晓抢着替怀娃回答:“不会不会,孩孩是世界上最听话的狗!”

列车长带着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长长的车厢,选了一间离餐车最远的乘务室。列车长解释说,这么做的原因是怕孩孩受不了食物香味的诱惑,一只狗毕竟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欲望,它要是老闻着香又吃不着,说不定会精神崩溃。肖晓很同意列车长的这个说法。

他们在狭小的乘务室里铺了三层报纸,以免孩孩的排泄物对室内造成污染。肖晓又特地买来两根“双汇”牌火腿肠,准备请孩孩吃一顿丰盛的晚餐。但是孩孩有点胆小,它对这两根圆溜溜的、细长长的、粉红色的东西既表示出兴奋,又表示出带距离感的敬意。它嗅嗅,用爪子去轻轻地碰碰,小声地打着响鼻,然后就坐在旁边,摇着尾巴,不动声色地开始了对这两根东西的研究。肖晓愤愤不平地对怀娃诉说:“谁说孩孩嘴馋?它一点也不馋!”肖晓就用随身带着的小刀把火腿肠切成一片一片的。怀娃又拿来两张煎饼,用煎饼把火腿肠裹了,孩孩才香香地吃下去。

在火车上的这一夜,几个孩子和曾老师轮流坐着打盹,醒过来之后又轮流到乘务室看望孩孩。曾老师捡到一个乘客扔掉的一次性水杯,用它接了水,喂给孩孩喝。肖晓还想去给孩孩买一包饼干,怀娃死命拦住了,他不让肖晓为孩孩花钱。他说山里的狗就是吃稀粥煎饼长大的,可千万别把它养得娇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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