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刺猬公社
谁让《听我说谢谢你》火遍全网?
一个事实:年3月以后,你身边没有人能用正常音调说出“听我说谢谢你”。
不仅如此,你还会被各种相关表情包刷屏,可爱的小猫小狗双手合十,旁边如精神污染般写着“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正当你疑惑之时,随手打开一个短视频平台,刷上那么两条,“听我说谢谢你”的魔性旋律又再度响起,伴随那个天真但有些洗脑的童声,各路kol翩翩起舞,在比心中向你释放“谢意”。
打开朋友圈和微博,评论区里也被各种“谢谢你”占领,人人都好像有emoji十级使用证书,在与文字出神入化搭配下,这首歌成功从洗脑神曲变成精神污染.更可怕的是,它还有各种外语版本,网友们连外国人也不想放过.....
你再度回想起了疯狂星期四、《爱河》、“发生什么事了”等热梗,誓要探一探“谢谢你”的究竟,于是你开始在纷繁的网络上开始寻找,终于,你打开了这篇文章,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然,为了感谢你点开这篇文章,我们也决定唱一首《听我说谢谢你》。
《听我说谢谢你》出圈始末
《听我说谢谢你》是10后歌手李昕融小朋友的歌曲,在这首歌之前,她已经发布过《你笑起来真好看》这样的全网爆款。可以说,她是一个“新时代童歌”专业户。
《听我说谢谢你》沿袭了她的特点:简单的旋律、甜美的童声,再加上直白的歌词,虽然说不上多么精巧,但也算抓耳动听。再搭配MV里动作简单但童心满满的舞蹈,和《你笑起来真好看》一样,这首歌特别适合短视频内容。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就这样一首普普通通的歌曲,能在三年后的今天成为“万恶之源”。
《听我说谢谢你》迅速在短视频平台传播开来,尤其受到广大家长的喜爱,歌曲中所蕴含的简单的“感恩”之情适用于各种教育场合,这首歌也成为“正能量歌曲”的代表之一,母亲节、教师节等节日里,你总能刷到以这首歌为BGM的各式短视频。
这首歌更是对抗疫人员表达感谢的常见曲目之一。早在疫情初期开始,就曾出现在居家隔离中的孩子为上门的抗疫人员跳《听我说谢谢你》,场景可爱温馨,网友们也纷纷表示“被暖到了”。彼时的《听我说谢谢你》出现的众多时刻,还是公众眼中疫情阴影下的温暖瞬间,但进入年,情况完全变了。
年春节后,国内疫情此起彼伏,上海、吉林等多地更是面临着新一轮爆发,抗疫态势陡变的情况下,多地都开始了全民核酸,小区、校园里排起长队,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们为数以千计、万计的人做着核酸,其中的辛苦劳累难以想象。
如此情况下,《听我说谢谢你》开始登上“舞台”,3月开始,越来越多以这首歌为背景音乐的短视频出现在网络上,内容大多以“做核酸时为医护人员跳舞”为主:孩子在做完核酸后不立马离开,家长掏出音响或手机,跳上一段《听我说谢谢你》。
图源网络
类似视频的逐渐增多,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都用了《听我说谢谢你》。这种不顾身后排队者、医护人员感受的行为,把本该暖心的“致谢”变成了摆拍作秀,很多人话说得直白:浪费时间跳个没任何意义的舞不如捐点钱捐点物。
有抗疫人员、志愿者实在看不下去,在网上发布短视频劝说家长不要在核酸时让孩子跳舞,“有时候还有紧急任务,医护人员也不好意思走”。
抗疫现场成了“文艺汇演”,致谢也要“内卷”,更何况根本没顾及医护人员们的感受,带着对形式主义、作秀的反感,网友们的一腔怒火终于爆发,《听我说谢谢你》更是成为众矢之的。
部分新闻媒体也发文直指这种迷惑现象“做完核酸,麻溜走人,不要跳舞”,网友们更是对类似的视频展开批判,互联网是擅长戏谑的,面对“迷惑行为”,网友们的造梗能力开始启动。这种跳舞致谢被形容为“新时代酷刑”,指医护人员在一天劳累之下还要被强行观看跳舞,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观看别人的作秀和“自我感动”好比酷刑。
“想象一下,你在一天辛苦的加班之后,刚要回家,老板突然把你叫住,给你跳了一段‘听我说谢谢你......’”
《听我说谢谢你》更是晋升新的洗脑神曲,只要旋律响起,网友们就想起被摆拍所支配的恐惧,满脑子都是那些魔性的洗脑动作。就这样,一首普普通通的网红童歌变成了精神污染,感恩也变成了“阴阳怪气”。
网友们的创作欲旺盛,《听我说谢谢你》开始广泛出现在各种讽刺意味的短视频中,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来一段“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二创也越来越多,《甄嬛传》里的安陵容、Asoul、各路网红都在跳,甚至有人把其改编成了爵士舞、街舞。
现如今在网上冲浪,一个不小心,你就要承受已刻在DNA里的“听我说谢谢你”。
谁创造了《听我说谢谢你》
不少网友是在疫情期间初次接触到这首《听我说谢谢你》,再加上歌曲主题表达集中直接,大众很容易产生一种误解,即这首歌是为了迎合抗疫正能量而创作的洗脑“口水歌”。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虽然自年来,这首歌作为背景音乐被广泛用于战疫场景和相关内容之中,但它其实是由资深音乐人李凯稠作曲、周兵作词,于年教师节期间创作推出的一首向恩师亲长致谢的感恩之歌。
结合其作品质量及其后来引发的网络传唱,《听我说谢谢你》曾成功入选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办的中国当代歌曲创作精品工程“听见中国听见你”的年度优秀歌曲。
再往前追溯,《听我说谢谢你》也不是李凯稠和周兵创作的第一首爆红歌曲。在《听我说谢谢你》之前,一首《你笑起来很好看》曾于年成为红遍全网的“现象级”歌曲。李凯稠的女儿李昕融就是这些爆款的原唱。而作曲人李凯稠、其妻“黑鸭子”组合成员樊桐舟、其女李昕融也被很多人视为“新吉祥三宝”的音乐一家。
有网友表示:李昕融真厉害,年《你笑起来真好看》逗大家笑了一年,年《听我说谢谢你》又让大家哭了好长时间。音乐爆款常有,但在流行音乐堪称泛滥的时代,能让一首又一首原创歌曲被网友喜爱和传播,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那么,这类歌曲究竟如何做到精准踩中听众喜好,听众们又到底因何被这些作品打动?
李凯稠的这些爆款歌曲呈现出重要的共性。在主题表达上,它们都呈现出以小写大、简单直观、形象化的特点。也就是说,歌曲在形式上是“小”的,用词简单、信息量较少,但表达的主题却聚焦普世价值。
比如《听我说谢谢你》的旋律和歌词朗朗上口,内容直白易懂,而以感恩为主题,不设置具体的歌颂对象,进一步扩大了歌曲能够覆盖的人群和适配的场景,很容易打破圈层,被大众接受。
这种“以小写大”的创作模式并非李凯稠无意识的偶然结果,而是通过歌曲定位和创作思考的产物。
李凯稠曾在采访中表示:现在每首歌能够传得开都是有原因的,许多传唱度很广的歌都不是大歌,都很小。而这类轻量音乐作品也被称为新时代的“微歌”,《听我说谢谢你》《你笑起来真好看》正是这类“微歌”的典型代表。
首先,李凯稠的出发点是创作孩子们喜爱的儿歌,创作灵感也多来自于他的家庭生活。比如,《你笑起来真好看》的灵感就来自李昕融摔跤哭泣后,李凯稠为哄女儿所说的一句话——你笑起来真好看。后来,李凯稠发现,这句话不管对谁说,人家都会不由自主地笑,所以决定将其作为歌曲题目来进行创作。
同样,有关感恩的经典歌曲虽不少,但专门体现感恩的儿歌却相对空白。用孩子的语言表达宏大主题,是《听我说谢谢你》能够口口相传的重要原因之一。比如,同样是表达感恩,一些经典歌曲和儿歌的创作风格具有一些明显差异。
《感恩的心》中唱“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要苍天知道我不认输”,成年人唱得壮志满怀,但小孩子唱起来就会违和。而《听我说谢谢你》中“送给你小心心,送你花一朵”的表达方式,就是在以孩子更简单纯粹的口吻传递情感。通过降低歌曲门槛,李凯稠的音乐把更多不同年龄段和不同圈层的受众涵盖进来。
创作这类“微歌”,是李凯稠做了二十年音乐之后的主动性选择。过去的二十年里,他参与了大量歌曲的作曲、编曲或制作,其中不乏许多大众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比如《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套马杆》《火红的萨日朗》等等。
乌兰托娅《火红的萨日朗》李凯稠编曲
“微歌”并不等同于“口水歌”。在李凯稠看来,他的音乐创作之路是一个从简单到复杂再回归到简单的过程。当下,他希望自己的音乐很简单、有味道、又好听。只有在轻盈的“微歌”里,融入他多年的积淀和思考,不断寻求突破,才能达到如今这般“举重若轻”、口口相传的效果。
“微歌”时代
且先不说《听我说谢谢你》这首歌带来的争议,在一定程度上,现在就是属于“微歌”的最好的时代。
什么是“微歌”?我们可以暂且在此处做一个更为具体的定义:制作简单,体量较小的歌曲,这类作品一般而言审美较为大众,欣赏门槛不高,不会有太多过于复杂的设计,表达也多为直接、易理解的,朗朗上口,利于传播,是全年龄向的一种音乐形式。
李凯稠在年8月接受《中国艺术报》采访时分析了这些“小歌”走红的原因:短视频平台上的“副歌传播”,网友的自传播与加工创作,手势舞的助力等。“这确实是当今时代歌曲‘微’传播很特殊的现象。”李凯稠说道。
将这些原因总结到一起,其核心的要素便是短视频时代“微歌”被放大的影响力。
首先,从音乐创作的本身逻辑上,短视频的片段式表达本就十分完美地契合了“微歌”的传播。
作为一种“类儿歌”式的作品,“微歌”的要素之一就是适合被重复、足够抓耳的副歌。与传统音乐作品制作中讲究的“结构”等不同,“微歌”只需要一个“亮点”便足以撑起一首歌,在《你笑起来真好看》中,便是那句“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在《听我说谢谢你》中便是那句“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甚至每一首歌的歌名都是歌曲中“Punchline”,确实足够规律、工整。
于是,短视频的15秒该抓取什么部分则自然十分明确。甚至可以说,歌曲要表达的,也只需要15秒的空间便足够了,“浓缩”这一步已然被先行设计好了。
其次,则是“视听”在短视频时代的“重生”。
李凯稠自己也提到,他们在传播歌曲时,会找老师编一些手势舞,这些简单的舞蹈在歌曲的传播中起到的作用至关重要。
从年开始,“手势舞”在抖音平台开始成为最受欢迎的几种内容形式之一,易模仿也易“原创”的特性让其推动了不少歌曲的走红。早期可能是《98K》这样节奏感强的,又或者是《下山》之类故事性突出的,久而久之,影像与音乐形成强链接,越来越多的“手势舞”开始重塑人们对“流行音乐”的认知。
而“微歌”则是更加降低了“视听门槛”,不论是创作者还是听众,都能在低难度中加入传播。大部分“微歌”不会有强鼓点,偏慢的节奏和旋律让“手势舞”的难度有了更好的控制,学校和家庭这样的社会单位成为了绝佳的传播空间;歌词也不会有什么晦涩的词汇,传唱与学习都十分简单,一旦多听几次便再难忘记。
但需要重申的是,刺猬公社所说的“简单”和“红”并非苛责。
短视频平台是需要这些歌的,我们也是需要这些歌的。这是适合平台特质的表达方式,也是现代人所需要的那种“直白”,不论是鼓舞还是表达感谢、爱意,在现实的环境之下,这样的歌自然会被人们一次次唱起。
或许可以允许我们以尼尔·波兹曼所著的《童年的消逝》其中的论述为结尾:“如果人们仔细注意电视节目的内容,就会发现一些相当准确的记录,不仅涉及‘成人化’的儿童的兴起,而且也涉及‘儿童化’的成人的兴起。”
电视时代早已过去,媒介变迁带来的隐忧仍永远伴随着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