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前尘旧事
“噗”!一灯燃起,火芯如豆,清淡而又略显得昏暗的光芒在若隐若现。
紧接着,是第二盏开始被点燃。然后越来越多,密室之中所有仍具灯型的油灯都被点亮了起来。
一道身影,很轻很慢地开始接近那美目含泪却又带着惊喜的香盈雪。
“清灵……”香盈雪轻喃道。看着眼前那道逆着光的颀长挺拔的身影,显得有些失神。
她在知晓自己终究已经失去了那唯一的解药,无法再生存下去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李清灵的安危生死,在见到他安然无恙之后,依旧欣喜。
“雪儿,对不起。”李清灵已经走近,身上的那袭长衣白衫已经破烂不堪,上面染着鲜血,有孟承欢的,也有他自己的。一道近尺长的伤口从其左胸一直蔓延到右肋位置,深可见骨,兀自往外淌着鲜血。
而他自己对此浑不在意,伸臂将香盈雪扶起之时,却已神色黯然,眼中再无半点光彩。
“清灵。”香盈雪抱住李清灵,紧紧抱住,眼中有泪水在凝聚,而后滴落。
一边的曲檀摇头苦叹,心中也有歉疚,悲戚,伤感,遗憾。
香盈雪轻声道:“清灵,我还有三年寿元的。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是三天,我也情愿。”她努力地想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振作,却不料说到最后,竟然不由得哽咽起来。
她并不是害怕死去,她只是在担心李清灵。
若是她死去,以李清灵的性子,虽不会跟着殉情,但,他的心,一定会随着自己而死去。
李清灵道:“傻瓜,我才不会让你死。天下这么大,总有神药能够化解你体内之*。”他轻轻抚着兀自在怀中的抽泣着微微颤抖的香盈雪,言语平静得诡异。
香盈雪强抑心中悲戚,道:“嗯。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怎样的日子都是好的。”
李清灵对此言却听而不闻,只是说道:“那景王府的其他亲眷呢?又被那孟承欢藏到哪里去了?”略微一顿,又道,“我要找到,将他们屠戮干净。”他轻轻挽着香盈雪皓腕,神色依旧平静,缓缓开口,仿佛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不过其启齿间所发出音节却是显得无比的森寒,冷意滔天,令人如坠冰窖。
曲檀、香盈雪闻言皆大惊。
李清灵是动了真怒!
江湖之上,对于剑仙的形象一向都是亦正亦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其心性坚定如铁,杀戮果敢,性情冰冷。
李清灵始一出道,便如同彗星一般燃烧崛起,不可阻挡。
昔日,据传他因个人恩怨,连灭掉十二大邪异门派,一人一剑杀得天地变色,血流漂橹,*哭狼嚎。只要是与那些门派有过往来的势力人物,也皆被其斩杀了个干净,斩草除根。
此举虽显得有些过于冷血无情,不近人性,显得邪异。但,这就是李清灵。
经此一战,剑仙之名迅速传开,成为传说,其风头极盛,一时无两,江湖人士谈虎色变。
而一段时间之后,关于他的消息却平静了,没有再闹出什么风波,据传已经隐世。
随后,又有人发觉,剑仙时常现身流连于花前月下的红楼青阁之中,似是不再探江湖之事。且因其才思敏捷,风雅处往往赋诗捧词,又得一风流称号。
昔日西湖画楼畔,一介白衣剑仙随口吟出一曲寄情之词,竟被在场之人记下,从此传唱不绝。当时扬州花魁香盈雪恰闻此曲,心生仰慕之意,要一睹剑仙风采。
花仙子传出消息,要于七月初七夜在西湖画楼显身,以求得见剑仙,一睹风采。
此举竟引得万人空巷,举城上下的年轻人皆至于此。
七夕夜,烟笼碧水,残牙弯月。西湖之上飘满了怀春女子所放下的荷灯,代表着对爱情的憧憬与对美好将来的渴望。
蓦然,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一道飘逸绝尘的身影,踏着西湖水波,凌风而来。
“花仙子何在?我李清灵如期而来。”来人开口,声音平静,清澈透亮得如西湖之水。他带着淡笑,面容俊朗英挺,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而扬,披散开来,一袭白衣轻轻拂动,更显其飘逸出尘。
此际,湖畔无数女子皆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各自在努力矜持,使自己不至于失态。而从她们清丽脸颊上的那抹淡淡红晕可以看出,此刻她们的心中究竟是何等的悸动。
那便是那剑仙李清灵么?
他的人,他的剑,他的词。皆是那些正处于美好年华的女子所万般倾仰的,此时得以近身一见,睹其神采,当真是让鹿撞了心肝一般,内心波澜起伏,久不能静。
此时,一艘花船从远岸缓缓渡来,船身笼罩青纱红布,看上去缥缈神秘。
“剑仙请进船内一叙!”那艘花船之中有清音传出,动人悦耳,让人如闻天籁。
花仙子现身了。
在场的男子皆尽唏嘘不已,谁不想一窥扬州花魁真容?但任谁也知道,那等存在,定不是己等市井之人可见的。
李清灵只是轻轻一笑,足尖一踏湖面,身形径直地掠进那艘花船。
花船缓缓西行,观之者穷尽目光也看不清船内景象,只留得万千遐想。
一个时辰之后,游人犹未散尽,只见忽从那艘花船之中飞掠出两道人影,一白一绿,白者飘逸,绿者曼妙,两者联袂,皆显出尘,如一对神仙眷侣一般地踏波远去。
有诗为证:“西湖灵剑弄清影,半玦月光柳下凝。飞入广寒玉阙去,翩翩琼雪暗香盈。”
从此,扬州再无剑花二仙。
且说在那一个时辰之中,花仙子抚琴唱曲,作词写赋,风情万千。只听她唱道:
“长風起碧柳垂落弄清漪,明月西旧时把盏梦里,轻悬笔仔细画你却怎及你一声叹息。长风起拨乱琴弦赠别离,音未息海角天涯相依,千言语毕静等你归故里只争朝夕。阁楼候夜雨独倚,谁把烛点起盈泪滴,而往昔徒留着回忆酒尽残梦醒回眸又失意。欲归去长亭草离离萋萋,似倾心思君在千里欲近又恐离欲切又恐急,夙寐情只盼再遇伊执手泪眼凝共踏白沙堤来年风又起拂皱回忆。”
李清灵抚掌而笑,道:“好词,好曲!”说罢,举杯邀花仙子共饮。
香盈雪却并不喝酒,只笑道:“公子自从在北门山一带独力杀光十二大门派之后,便销声匿迹,这可不像是剑仙的作风?难道是担心仇家找上门来么?”
李清灵邪邪地瞧着她,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香盈雪一愣,笑道:“剑仙果真豪气。但却不知死在你手底下那些死*亡*会不会偶尔作祟。”
李清灵微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香盈雪被此言逗笑,举杯邀李清灵共饮。
李清灵饮干杯中酒液,突然站起身来,对月长叹道:“外人都知道我李清灵杀死的人多到数不清,说我是邪门歪道,与侠客二字终究无缘,却从不知道我救下的人更多。”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一双如同星辰般皓然的眸子看着香盈雪,道,“因为我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有他该死的理由。我不杀他们,他们会杀更多的人。”
香盈雪闻听此言,肃然起敬,也站起身来,盈盈一拜,道:“小女子失礼了。”
李清灵微微一笑,说道:“跟我走吧。”
二人离开了扬州,隐于尘世,闲云野鹤,恬淡娴雅。
原来香盈雪从小便失了爹娘,为一中年艺伎养大,传她技艺与一些粗略的武功。不料香盈雪天资聪慧,技艺武功皆一学即会,一日千里。
此后,阁楼中一旦有江湖中的高手强者光顾,那艺伎便会领着盈雪前去讨教,那些前辈高人见她生得白皙可人,琴艺超群,嗓音灵动,酣畅之际往往也不会吝啬,趁着醉意演示一番,香盈雪便立刻学下。
就这般十数年过去,香盈雪一身武学修为已极其不弱。待其成年上舫之时,声称为艺伎,可世人总不会太有规矩。其中一位当时江湖的一流高手——悲佛手王元,看了上香盈雪美色,想要贪图。却不料香盈雪大怒之下,只在五十回合之内便将其击败,而后从容斩杀。
花仙子之名就此传开,这可是个会杀人的美女。
而那名早年收养香盈雪的艺伎,也在几年前便已驾鹤西去。香盈雪终于断了最后牵挂,这才毫无顾忌地跟李清灵走。
前者的身世也引起了李清灵内心的共鸣,两人遍游南北,交谈甚欢,情感发展极为迅速。只半年过去,便已拜月成婚,指青山为誓,绿水为证。新婚燕尔,情意浓浓。
直到二人遇见——孟承欢。
初见之时是在湘水之畔,此人一袭贵气华丽的紫衣,身材高大,长发飘散,风度翩翩,器宇不凡,谈吐间尽显风雅。
他坦白身份,原来此人是那当今长安景王府中唯一的公子,在外游历闯荡,与这对夫妇偶遇。
在赢得两人的好感之后,孟承欢便尝试对香盈雪吐露出心中情谊,并许下了他能给的一切誓言与承诺。饶是如此,他竟依旧遭到了香盈雪的拒绝。
想他孟承欢是何等人物?贵为皇室子孙,生来有求必应,穷奢极欲。似这般过了二十多年,今日居然有人拒绝于他?难道景王世子这个身份还不足以摆平天下女子么?难道孟承欢便比不上那身为一介草莽的李清灵么?
这般想法在其脑中开始生根。香盈雪越是拒绝,他便越妒恨,越是想要得到。
此人城府之深令人心悸,只是介于李清灵拥有剑仙的称号以及与这个称号所对应的能力,所以他一直选择了隐忍,那心中的邪恶念想再不敢有丝毫透露,一直显得温和友善,热情好友。
其实只是为了能与李、香二人多处些时日,以伺机作为。
而李清灵对于此事也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孟承欢在当时还是被奉为好友,而且中意香盈雪之人又岂在少数?他李清灵也不可能一个个的都去杀光。只要孟承欢不再口吐无礼之言,身举出阁之止,冒犯盈雪,那么一切好说。
便也是在接下来的那段时间中,几人遇到了手持银针,行走天下的医仙曲檀。
曲檀与李清灵皆曾互相听闻过对方的名气,两人宛若先天有缘,竟一见如故,饮酒赋诗,激扬心怀,切磋武艺,很快便称兄道弟。李清灵将其引荐于香盈雪,孟承欢。皆谈笑甚欢,相处融洽。
就这般又过去了大半载,孟承欢终于等到了机会,这段时光里,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的耐心需要得到回报了。
这日,李清灵正在院子中挥剑之时,只见得西方忽然升起一股青色浓烟,紧接着,有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那竟是曲檀特质的求援药烟。
李清灵脑海中迅速思虑着:有谁会向一介医仙发难?曲檀自身也是一位跻身一流的高手,究竟是谁竟然将他逼得发出求援药烟?
来不及细想,李清灵对香盈雪嘱咐一声之后,便立即赶往那信号的发射地。
李清灵轻功卓绝,但若是带上盈雪,便是会慢上几分,而在这等情况之下,自然是不能有半点耽搁。
他全力赶赴,只半盏茶工夫,便已抵达曲檀被围困的地方。
今日原本是有人预约曲檀去治一罕见奇病。曲檀素有医病之瘾,一听对方所说的症状,便立刻起了兴趣,便跟那人前去。却不料行至半路,竟有人陡然从路旁的枣树上跳下,出手袭击,一刀划伤曲檀右臂,此时虽止了血,但战力却已严重受损。
现在看来,那所谓的预约就是场阴谋。已遭重创的曲檀在那五大高手的围攻下只能堪堪自保,他自己心中清楚,若是如此下去,時间一长必将捉襟显肘,难逃落败之厄。幸而此处离李清灵住处较近,情急之下只得放出药烟信号,苦苦支撑,等待援助。
当李清灵赶到之时,曲檀已呈明显劣势,内力消耗巨大,只能勉强招架,十分吃力,怕是再慢上几个呼吸间,就要彻底落败了。
而从对方五人下手的凶狠程度看来,一旦落败,就是身死!
李清灵见得此状,不敢也不愿怠慢,如果曲檀因自己的大意疏忽而身死,那么自己将永远活在自责之中。
这是他不敢也不愿面对的。
“叱”!兔起鹘落间,李清灵长剑出鞘!一道几近凝结为实体的无匹剑气,如长虹贯日一般刺向其中一位蒙面高手。剑芒冷冽,破空而去,哧哧作响,速度极快。那人还来不及防范,便被其轻易洞穿,心脏破碎,当场身亡!
而那道剑气在穿透一位高手的胸膛之后,竟兀自余劲未老,又惯性般的继续刺射向另一位与前者身处同一方向的高手。
此人虽已经有了些准备,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当即运转体内功力急忙地提刀来挡,却只听“叮”的一声,那道剑气撞击在刀身之上,绽出火光,力道惊人,那柄精钢刀竟在这一击之下应声而折!
“噗”!又一声入肉之响,只见那名高手无力地垂下手中半截钢刀,而后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左手死死地按住肋部,因为那里出现了一个碗口粗细的血窟窿。
又一人失去战力,且就要身死。
绝世一剑。
在场的另外几位高手皆倒抽一口凉气。无论是电光石火般的出剑速度,还是其所选择的刁钻弧度,都是被掌控得妙到毫巅的,令人不寒而栗。
剑气凝实?
这等境界,在几人的观念里面,当今世上便只有那号称江湖公认第一折须道人才可以做到。而眼前的这位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竟轻易可以施展?
剑仙。
在场所有高手心中几乎皆同时冒出这两个字来,包括曲檀。
此人几乎不可战胜!
剩下的三位蒙面高手心胆俱寒。对方才刺出一剑,便灭掉了两名一流高手,这还如何抵抗?
当下三人将手中长刀同时举起,却按照不同的弧度劈向曲檀,招式之间配合得紧密无隙,威力倍增。重伤之下的曲檀哪里敢接,当下忙撤身一避。却见那几人趁着李清灵还未曾真个近身之际,甩手打出几颗重色烟弹,顿时烟雾四起,色彩浓艳,遮人视线,散发出刺鼻气味。
曲檀见状,急忙喝道:“清灵公子小心,烟雾有*。”
李清灵几步抢到那烟雾笼罩的周边,眸光深邃,喝道:“斩!”他手中长剑再起剑式,蓦地挥出,又一道剑芒横空而去,袭向几位已经趁机遠离的蒙面人。
这次是倾力一击,比之先前那一剑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那重重烟雾,多少还是干扰了他出手判断的准确性。
“呃啊!”那里传来一人撕肝裂肺的叫声,随后只听“砰咚”一声,似乎有东西应声而坠落。
恰时有清风拂过,直吹得半刻,才将烟雾吹尽散去。只见原本战场之上的两具尸体已经不见,而一条裹着黑色麻布的断臂正鲜血淋漓地躺在那里。
显然,是那些蒙面高手想要带走两名死者的躯体,速度不由得变慢。而这一慢,便让李清灵抓住了机会,一剑斩下其中一人的手臂。
“这刺青,竟与孟承欢手臂之上的一般无二。”李清灵看着断臂之上的那面形状如云似水般的诡异刺青,蹙眉道。
“孟承欢?难道是他要杀我?”曲檀不可思议地望着李清灵。却只见后者的脸色大变!一对剑眉扬起,眸中透发出犀利光芒,尽显锐气。
“糟了,雪儿!”李清灵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当即转身向着自己的家中掠去,曲檀只得勉力去追,却又哪里跟得上?
而就在一炷香时间之前,李清灵离开去援救曲檀之时,孟承欢却恰时从自己的房舍内走出,手中端着一壶新沏好的热茶。他倒出一杯,递于香盈雪,道:“清灵去哪了?”他手捧着茶壶,四处张望,似是要叫来李清灵一同品茶。
“曲檀有难,放出求援药烟,清灵前往解救去了。”香盈雪开口,神色淡漠。显然是对孟承欢之前闭门不出之事有所埋怨。
“呵,盈雪不必担心,曲兄本就是一等一的高手,况且还有清灵的援助,想来不会有事。来,先尝尝我刚沏的茶吧!为了它,我可是连打架都没赶上呢!”孟承欢笑道,显出洒脱,英朗俊逸。
香盈雪不好拒绝,当下只得接过,浅泯一口,道:“嗯。这茶果然不错,孟兄品味高雅。”此话倒也不是恭维,这茶异香浓郁,入口微凉,细品之下唇齿生香,嘴中余下淡淡涩味,最终舌尖回甘,令人精神一振。的确好茶。
“呵呵,能得花仙子赞赏,真是一件快事。不过,我可不是只想得到你的赞赏。”孟承欢依旧在笑,但言语之间却开始轻佻。
第七章龙有逆鳞
香盈雪冷哼一声,道:“你若再出言无状,莫怪做兄嫂的出手无情。”
那孟承欢虽然生得俊朗,为人也似极为友善,性子温和。可不知何故,在与他相处之际,香盈雪总能在其身上感觉到陌生而危险的气息,似是被一条潜伏着的*蛇盯着,让人不安。故此她心中一直带着反感,潜意识中要回避此人。
孟承欢听她这般说道,心中也不由得一凛,这位美人可也不易对付。又听她自称兄嫂,显是在提醒他,她可是李清灵的女人。
这却使得此时的孟承欢更为妒火中烧,他假作悲伤道:“唉,想我孟承欢倾慕一人已久,却犹是不得美人心。”话锋一转,道,“不知花仙子是否有好的方法,可以让我,捕获到她?”说到后面,他眼神灼热,直视着香盈雪,脚步不停,高大的身影逐渐逼近。
香盈雪道:“我无良策。”她面色虽依旧平静,但心中着实一凛。清灵这才离去,孟承欢竟就如此猖獗起来,难不成是活腻歪了吗?还是此人已经有所依仗?
她心生警惕,暗暗调整呼吸,要运起内功随时出手。但却惊骇地发现,此刻自己竟已丝毫感受不到体内内力的存在,仿佛是被废掉了武功修为。而且全身开始酥麻无力,宛若醉酒,只怕连站起来都难。
“你当真是无耻!你竟在茶里下了*?哼,等清灵回来,看你怎么死。”香盈雪咬牙道,神色冰冷,透着杀意。
“呵呵,素闻花仙子武功卓绝,为以防万一,我当然要有点准备。至于那李清灵,哼!*知道他是否还回得来!”孟承欢面色极为阴翳,他已近在咫尺,而其话语却轻柔,音色富有磁性,很动听。
“哐当”!香盈雪用尽全力,将手中茶杯打碎在地,而后迅速捡起一片锋利的瓷块,锐利处贴在颈部动脉处。心中怒意滔天,暗道:好个孟承欢!潜伏隐忍了这么久,竟不漏丝毫破绽。直至此番终于找到时机,方才缠住曲檀,引走清灵,下药于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好恐怖的心机!
香盈雪已将事情原委想了个透彻,但却并不为李清灵担心,只因那人强得盖世,凭他孟承欢的手段如何通天,那也是留不下李清灵的。只是心中窝火,几人早先一直真心地将孟承欢当成好友看待,却被其反咬一口!
“你……你可真是厉害。”香盈雪咬牙道,恨之以极。
孟承欢道:“嘿嘿,过奖过奖。不过盈雪,像你这样的美人,只能是属于我的,你知道么?”又突然喝道,“只有我才能给你一切,荣华富贵,地老天荒。而他李清灵呢?一个只会杀人的莽夫!”他原本英俊清朗的面孔,在此时显得狰狞可怖。他停住了脚步,离香盈雪三尺之外。
“你这渣滓!清灵也是你能够比拟的,不要脸的狗东西。”香盈雪杀意愈发浓烈,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恼怒,忍不住骂了起来。她坐在一张木椅之上,此时难以动弹,整个人如一株清丽动人的天山雪莲。只不过,眼前这朵雪莲正燃着烈焰,就要走向枯萎。
她握着瓷片的手由于过度用力,而划破了项颈处的雪白肌肤。鲜血自那里流出,晕开,绽放出异样的美。
“你……”孟承欢见状,又气又急,他神色狰狞,欲要再次开口,却只听得“叮当”一声,香盈雪手中的瓷片已经无力地跌落在地。此时她已浑身发软,瘫坐在椅子上,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见得此状,孟承欢放肆的仰天长笑:“哈哈哈哈,香盈雪,花仙子!你终于是我的了。”身形一晃,已经扑了过去,一把将盈雪搂住,疯狂般地亲吻起来。
“嘶啦”,他扯破香盈雪的上衣,露出其如同天鹅般白皙而修长的秀颈,一股天生的迷人体香弥漫而出。
孟承欢贪婪地呼吸着,放肆地大笑。
此际,香盈雪依旧无法动弹反抗分毫,也没有做无谓的呼唤。她面色冰寒,俏脸之上凝结的杀意令人望而生畏,眼神锋利如芒。
不过,这等冷艳看在孟承欢的眼里,却只能越发挑起他的征服欲。
“冷傲艳丽的花仙子,我要你在我胯下辗转呻吟,哈哈哈哈!”孟承欢几近疯狂,当他正准备去扯下香盈雪单薄亵衣之时,其眼角余光却是蓦然瞥见了西方那阵阵升起的彩色浓烟。
“什么?这么快!”孟承欢见状惊骇欲绝,那浓烟是他与那几位高手早先便已定下的暗号。一见浓烟,便预事败。
“李清灵!”孟承欢咬牙,神色狰狞,面容扭曲,心中恐怖的怨念不加掩饰地显露而出,恨不得将此人挫骨扬灰。
李清灵就是个妖孽!五大顶尖高手在他手中竟然撑不过片刻?
孟承欢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鲜红欲滴,散发阵阵清香,但却是这世间最厉害的*药。他直接将之塞进此时毫无能力抵抗的香盈雪嘴中,并以内力将丹药顺下,确保其吞服下去。
我得不到的,你李清灵也别想得到。
“花仙子,看来你我无缘,来世再见吧……”他伏在香盈雪耳边,轻声念到,神色显得极为温柔缠绵。若有不知情者见此一幕,还以为是一对痴心恋人,在生死离别。
说罢,他便急忙转身向北方掠去,不敢再拖沓丝毫。
只过去几个呼吸间,李清灵便已乘风赶来,只见得香盈雪瘫软在座椅上,衣衫零落不整,美眸中的光彩正在一点一点消散,已欲要失去神智。
“孟承欢!”李清灵扶起盈雪,仰天长啸,声嘶力竭,恨意无穷,他目眦欲裂,有血泪滚出,一口银牙紧锁,嘴角渗出丝丝殷红。
“清靈……”此际已是无比憔悴的香盈雪用尽最后的力气开口,意识弥留之际,想要竭力地伸手去抚李清灵的脸颊,最终却顿在了空中,旋即缓慢无力地垂下,一双妙目也随之渐渐合上,泛出两滴清泪。
“雪儿。”李清灵声音沙哑起来,颤抖着去探香盈雪的命门,却发现此时伊人在无气息,而其脉搏也正逐渐微弱了下去,很可能会随时停止。
那颗血红的药丸竟剧*如斯!
“清灵……盈雪!”曲檀轻功不如李清灵,这时方才赶到,他喘着气,见得此状大惊失色,当即断定香盈雪已是身中奇异剧*。他急忙取出一颗药丸,让李清灵喂香盈雪服下,但却依旧未见丝毫起色。
“雪儿……”李清灵轻唤着。他神色悲戚,有泪水在不断滚落,此时的他竟像个无助的孩子,死死搂住着怀中的香盈雪,用力地瞧着她。
他原本想去追杀孟承欢,但见得香盈雪此状,又哪里还离得开半步?
那孟承欢的心思当真是好生缜密。先前若是他直接杀掉香盈雪,悲痛的李清灵定然会不死不休地追杀于他!
而面对疯狂的剑仙,恐怕他景王府唯一的世子——孟承欢,也得转眼便身死命殒。更何况,他可不想让香盈雪就这么干脆地死了,他要让李清灵眼睁睁地看着香盈雪慢慢死去,要让号称无所不能近乎是神一般的剑仙感受那种痛不欲生的无力感,要让他哀号悲呼,让他生不如死。
所以,孟承欢选择下*。那枚*药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所得到的,号称世上无药可解救的弑神剧*,竟然正好派上了用场。他深知曲檀之能,但对那颗弑神药的药效有着更为绝对的信心。他要让这所谓剑仙、医仙二人,为他们自己的称号名头而感到羞耻与绝望。
曲檀迅速地诊脉之后,道:“清灵,盈雪或许还有救,你莫要太悲伤。”话虽如此,但其心中实则连三成把握也无。他虽亦是悲愤交加,但眼下也只能先试图稳定李清灵的情绪。他却不知道,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
接着,他伸手将香盈雪扶起,几乎强制性地将两人分开。
李清灵此时目光呆滞,显得有些麻木,只是在细看之下便能发觉,那双看似已经凝固的眸子深处,藏有滔天的恨意!
“元宫、华盖、血海、丹田!”曲檀已经开始施展医术,双掌暗酝精纯柔和的内力,延绵悠长,不停地拍击香盈雪各个周身大穴,银针也被不断施下,在强行救治,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
他心中十分不安,同样悲伤,因为李清灵是为了去救他而离开妻子,这才令得孟承欢有机可乘。虽然这并不能当真责怪于他,但他终归是一个重要影响因素。
既然如此,那么即便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非得救下香盈雪不可。
于是,他上昆仑雪巅。施展禁术凤凰湮。
李清灵入西域取药,一年而返,而他也整整等了一年之久。
之后为求三清液,又上武当、询帝尊、闯王府……
这过往一切,就如同一场梦一般的,仓促,悠远,虚幻,脆弱。随着那被孟承欢毁掉了的最后一滴三清液而彻底风化,破灭……
孟承欢是一位城府渊深、内心极度扭曲的人,对于事物的掌控欲达到了病态的癫狂状态。即使明知得不到香盈雪,却也不让他人拥有。
在这世间,既是我无法得到的,那么谁都不配拥有。否则,就让她毁灭,彻底毁灭!
他甚至不顾自己的生死,都要满足那内心极其邪恶与扭曲的欲望。他要让不可一世的剑仙都在他手中大栽跟头,且永远无法翻身!他要用香盈雪的死让李清灵知道与他争夺的代价——那将是生不如死……
绝望后的剑仙是最为可怕的,甚至是恐怖的。
此际,他虽看似平静,可实则心中怒意,恨意,杀意,直欲燃上九重天。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怒则翻江倒海,血屠万里。
香盈雪就是李清灵的逆鳞,也是他的致命处,最为薄弱的命门。
孟承欢竟然敢将其毁灭,那么他李清灵也照样敢灭他满门!
纵是皇室至亲又如何?纵是惹得整个中原的通缉追杀那又如何?
景王府内一百多条人命不算少,但此时就算有一千人,他李清灵也会照杀不误。
这就是剑仙,可以正气浩然,也可以邪意滔天。
“这间密室之中一定藏着机关,还有一个密室藏在其中。”李清灵极度冷静,双眼幽邃的吓人。
香盈雪与曲檀都没有再强行阻止他。
剑仙认定的事情,从不会改变,更不要说是在这种情景之下。如果两人生死阻拦,也许可以使李清灵暂时放弃,但若是任那股滔天的愤恨藏在心中而不发泄,那么这一代剑仙就很可能会变成只会杀戮的邪魔。
到时候,会死更多的人。
很快,李清靈便将目光投射在一盏依旧悬立于墙壁之上的油灯之上,对它生起注意。
原因很简单,在早先那般疯狂的劲气波动的肆虐之下,整间密室之中,便只有这盏灯保持着原状,虽然也熄灭了火苗,但其依旧没有如其他灯盏那般被震落,跌翻在地。
在那般几近无差别的卷席之下,唯有它依旧保持不落。在各种条件达成的情况下已经足以排除巧合,从中可以看出它的特别。
李清灵扶着香盈雪向那灯盏走去,他身上狰狞的伤口兀自在流血,随着他的动作而牵扯撕裂,而他本人却似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曲檀上前,拦住李清灵,而后将一些药粉撒出,倾覆在他伤口之上,助其止血,愈合。
李清灵没有说话,曲檀已经帮了他太多,千恩万义皆藏在一个坚定诚恳的眼神之中。
曲檀摇头苦笑,年轻的容颜显得过于憔悴,苍白。为了救治香盈雪,他已是费尽了心力。
李清灵轻轻握住那唯一幸存的灯盏,手掌缓缓吐劲,果真,那灯盏竟开始移动。
“轰”!一声巨大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似是打开了什么铁索牢笼一般,金属般生硬的摩擦声尤为刺耳。
下一刻,只见原本平整空荡的密室已然变形,密室正中间一块方圆近丈的石板已经随着机关的开启而塌下,断口处露出精钢所铸的轴承。
等到那些机关变化皆停止时,密室中间已经出现了一个方圆近丈的大坑洞,里面黑漆漆一片,不知有多深。
李清灵微眯起眼睛,略作沉吟,而后随手将那只青铜灯盏拔出,对着那坑洞扔下,只听“哐当”一声,洞底立即传来回声,且没有激发出暗器*烟。闻声辨位,底下大概有一丈多深。而其位置所在,竟是原本众人遇到的那堵封石巨门之后。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捡了一盏相对完好的油灯,点燃灯芯,纵身跃下深坑。李清灵打量着四周。三盏油灯光芒虽微弱,在漆黑的环境中发挥的作用不大,但也足够三位高手看清眼前形势。
黑暗之中,坑洞内有三面皆是石壁,只有一条宽敞的石道直通幽处。石道中空气并不浑浊,显然,这密道在近期被打开过。
李清灵左手挽了香盈雪,向曲檀使了个眼色,而后脚尖一点地面,便直接向前掠去,迅速如*魅。曲檀也不怠慢,紧随其后。
三盏油灯忽明忽暗,在漆黑的环境中闪烁。
当三人掠出十数丈,面前竟陡然出现一个几可描述成横向的转弯口,显得怪异独特。
李清灵却毫不犹豫,身形一闪,便沿着这转折之后的狭长密道再度掠出。只奔出不到二十丈,漆黑的前方竟又突兀地出现一个横向转口……
随后,出现了第三个近乎垂直密室墙面的大转弯。靠左边的这堵墙就像是一柄横着放的剑,先前三人走在剑的正面,而这一个大转弯,便到了剑的背面。
此时眼前竟豁然有光亮出现,微微弱弱,光芒飘忽不定,在此际显得无比幽然阴森。一阵冷风吹过,在深邃的密道里带起呼呼回音,细听之下,竟带有平仄声韵,像是魑魅*物在低声窃语,令人浑身汗毛乍起。
蓦然……
“嗖嗖嗖。”只听得有异物破空声传来,速度极快,袭向众人。
李清灵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道戏谑睥睨的弧度。下一瞬间,一股极其澎湃浑厚的内力从其身体之中潮涌而出,将己身与香盈雪包裹在内,形成一道严实的屏障。
“当当当当”。那些东西射在那道屏障之上,竟撼不动丝毫,尽数被震开跌落。身后的曲檀自然也没有受到攻击。
那是一支支箭羽,箭体呈黑色,泛着金属独有的光泽。曲檀屈指夹起一支,略微观看,道:
“这些箭羽之上都淬着剧*,一片箭羽便足以*死一头水牛。但这些机关对于我等而言,并不能构成丝毫威胁,不知那孟承欢此举的意义何在。”
李清灵淡淡道:“何必再去推测一个死人的心思。”他双眼微眯,前方淡*色的光芒在其眼眸之中凝聚,显得犀利。
“清灵,那景王府众人,想必就藏在这段密道之后,你……”香盈雪开口,眼中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试图进行规劝。
对于那些穷凶极恶之辈,香盈雪素来不会手软,杀伐果断。但景王府的那些亲眷却大多是无辜之辈,若因此而尽皆横死,那么这种复仇手段未免太过凶残了。
“雪儿,你不必再多言。”李清灵打断,低头看着她,坚毅的眼中闪过一抹柔色,一纵即逝。
“盈雪,清灵自有分寸。”奇怪的是曲檀,竟然在此时开口阻止了香盈雪。
也许这正是男子之间才会有的默契。更何况他曲檀的心,也是有着不亚于李清灵的桀骜。他知道,如果此刻换成是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等选择。
香盈雪心中其实已然绝望。既然最后的解药已毁,那么即使是杀光景王府所有的人也是于事无补的了。
“嘻鲁呀达……”前方又传来那等诡异怪声。此际众人离声源已经很近,能够听清,像是有人在喊话,还有多数人的脚步声,凌乱,嘈杂。
“他们在撤走。”李清灵突然一把抓住香盈雪的手,更为迅速地朝着声源赶去。
三人步履变得越发轻盈与快捷,要阻止景王府家眷离去。
先前的那从暗器箭弩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做出警报,让景王府众人能有所防备,提前撤离。
三人轻功高明,一个呼吸间便掠出几丈远。按常理来说,这并不十分幽长的密道,以眼下这般速度前行,该很快便能到达尽头,进入那最后一间景王府家眷所藏身的密室之中。而事实上,三人脚下不停地直走了盏茶工夫,却一直没有走到尽头。
大拐弯左转,十几丈,再左转,六七丈,忽然又向右转,十来丈……
如此下去,狭长而崎岖的密道似是永远没有尽头一般,层出不穷,脚下千篇一律的青色方砖蔓延向远处,前方那忽明忽暗的*色光芒如同来自地狱的幽冥之火,让人只见其光,不见其源。
一炷香时间过去,众人却仍旧没有到达意料中的那最后一间密室,依然走在密道之上。耳畔的古怪之声不断,有时甚至能够贴切地听到人的呼吸,叹息之声。犹如就贴在耳边,却始终寻觅不到。
终于,三人都已停下,曲、香二人皱眉相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之色。而后两人同时将目光向李清灵投去。
此时,后者面色依旧平静,双眼漆黑渊深,让人看不出任何情愫波动。
“*打墙。”李清灵开口,他伸出手指敲了敲面前的墙壁,续道,“这密道设计得还真是巧妙,竟暗合奇门遁甲,太极两仪等变化奇术。这必定不是孟承欢的手笔。这等精妙之术,没有长时间的浸淫根本无法触及到皮毛,想要在此道之上有所成就,动辄就是要数十年的苦研精习。”
第八章折须道人
在这王府之下设置奇异密道,究竟为何意?是何人所为?
谙熟精通奇门八卦的这等奇人,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类人物多半隐居于世间,修研修习,决不轻易不出世。所以,纵是三人见多识广,也难以推测出这密道设计是出自何人之手。
李清灵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缓缓道:“纵你百般变化,我一力破之。”他松开挽着香盈雪的手,执着长剑,猛然劈出。
一力降十会!
一道白色剑气呈月弧形,斩开空气,哧哧作响,犀利无匹,劈向前方那道墙壁。
这墙壁虽然也是由坚实的青色砖块砌成,很牢固,但也无法与先前的那道坚逾金石的封门巨石相比较。
“轰”!一道几近凝实剑气撞击在墙壁之上,使之塌陷,更有几块砖石直接掉落。
“果然。”李清灵噙着冷笑。此时,他身上的那道伤口已经不再淌血,仗着曲檀灵药,已经开始凝痂。
这道青墙不厚,只有两层砖瓦堆砌,在他的一剑之下已经塌陷,只走近抬掌运劲一推,便被震开一个方圆近尺的洞口。洞口内竟有昏*光芒透出,似乎也是油灯所发出。
曲檀道:“若不是清灵这番破掉这奇门八卦之术,只怕咱们依旧会沿着密道走下去,走到老也走不出这地方。”
香盈雪望着李清灵,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啊哼吉鲁……”这时,那疑似人为所发出的声音再次传出,不过这次却不同于先前那般的飘忽不定,而是有明确方向,就在那被破开的墙洞之中传来。而且,似乎显得非常急躁。这就更证实了李清灵的推测,那景王府家眷果然是藏在这堵青墙之后,他们在听得有墙壁的坍塌声之后,便更为慌乱起来,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李清灵冷笑一声,当即走入,香、曲二人也随之鱼贯而入。墙的另一边也同样是通道,不过显得尤为崎岖,人走在其中,感觉极易迷失方向。
三人走在其中,只是顺着通道走,不顾其他,这样却没有再走过回头路,那奇异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可辨。直走到一盏茶的工夫,眼前豁然出现一道石门。
李清灵犀利而直接,嘴中大喝一声,拔剑便劈。只挥出三剑,那扇门便应声倒地。李清灵当先冲了进去,但室内却是空空如也。
“剑仙李清灵。”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只见一道身影犹如*魅般地从一处角落闪现而出,最后停在李清灵身前一丈处。
此人一身青衣,發须皆白,长髯及胸,鹤观童颜,身材挺拔,气质颇为出尘,整个人有一种自然的道韵。他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息极为浑厚悠长,显然是个内家大师。
香盈雪与曲檀见状都是一顿,心中惊奇,却不作声,静静看着李清灵。此时,一切的选择,都是由后者决定的,二人也不想再干预。
李清灵见其身法气度,心中也是一凛,如临大敌,但却依旧昂然立在那里,道:“折须道人。”手中执剑,直指折须,态度明确。
无论是谁,阻我者死!
那折须道人说道:“剑仙果然如此的凌厉洒脱,名不虚传。”
李清灵道:“你已决定,要阻拦我?”
折须道人苦笑道:“若贫道再年轻十岁,你我一战,胜负尚未可知。而眼下,贫道已确不是你的对手。仔细想来,这天下间,也无人可在你手上走过三百招了。”
李清灵道:“那又怎样?我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纵是无敌于世间,那又怎样?”他面色阴沉,心中痛苦溢于言辞。
折须道人幽幽叹道:“事已至此,也无法再挽救。”语气带着诚然的歉意与感伤。
李清灵怒喝道:“这一切都是拜景王府世子孟承欢所赐,如今此人虽已死,但我妻子也已寿元无多……最后再问一次,你是否要阻我?”他手中长剑斜指折须道人,散发出迫人气势。此时,李清灵借助曲檀密药的奇效,身上的伤口已不再似早先那般剧痛,但眼前之人极为棘手,他不敢大意。
折须道人只能一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江湖仇杀,有违天道,多少无辜之人因此而惨死?”
李清灵道:“难道我家盈雪便该死么?她犯过什么错?”顿了一顿,面上的神色变得更为冷冽,续道,“我曾说过,我要让伤害过她的人百倍以偿!”
折须道人闻言,心知此事终究无法善了,当下凛然道:“如若你决意要杀景王府中亲眷,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语气也变得凌厉,竟无比决然。
显然,此人与景王府关系定当匪浅。
“如你所愿……”这种状态下的李清灵耳中只听进去折须道人的后半句话,他根本不会去考虑任何多余的事情。他心中已经认定的事情,纵是神佛来阻,也照杀不误。
话音刚落,李清灵脚下一踏,身形如同电光般的射出,一招“仙人指路”平平刺出,没有任何花哨,剑尖直指折须道人的心脏部位。
这看似简单随意的一击,实则暗含多种妙义。攻势虽简单,但速度极快,万难闪避。就算以折须之能可以避开,他李清灵也能迅速的变招,继续保持攻击,进行压制。
“你!”折须道人见他此招姿势虽与武当剑法“仙人指路”一般无二,但其中所含劲道与剑意却又大大不同。眼见此招使得似是而非,貌合神离,不知所云,当下却竟不知如何拆解,又惊骇于李清灵武断如斯,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方一言不合,便直接大出杀手。
“那就让我……”折须道人以极快的手法拔出一柄武夷长剑,欲要拆解此招,口中喊着话语,表示自己也不是倭瓜一个。
然而,结果是,李清灵的速度实在太快,还没有等他没有喊完这句话,泛着青芒的剑峰已然刺到。
折须道人也不愧为昔日江湖之上公认的第一高手,在如此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他兀自临危不乱,雅具对策。只见他脚下踩出三步,落脚声居然前后相叠,身子巧妙地画出一道圆弧,急急避开。
这是武当的上乘轻功——逐云歩。这门步法问世已久,端的是极为精奥巧妙。然而武当上下,习之者极众而精之者极少,现世武当三代之中,便只折须一人会其精髓,领其要义,此步法实乃为折须身法的一大优势。
而此际,他也正是借此灵巧地避开了李清灵的剑锋。
李清灵此时虽正与其敌对厮杀,但见这步法如此飘逸神奇,却也忍不住喝道:“好步法!看剑了!”
折须道人心中那“不敢”二字刚到嘴边,却只见李清灵竟在前一招“仙人指路”的力道兀自未曾凝固之际,手腕陡然一转,斜下里反撩一剑。这一招“判官下笔”突如其来,又使得极为凌厉老练,“哧”的一声,登时将其胸前的那一大块衣布剖开,带起淡淡血迹。
这一剑,当真是妙到毫巅。
只一个回合,兔起鹘落间,那昔日号称武林公认第一的折须道人便已见血。
“好快的剑。”折须叹道,幸好这次语速够快,叹完之后李清灵的剑才又刺到。
李清灵手中那柄三尺青锋尽显锋锐,闪着寒芒,割裂虚空,带着犀利的劲气斩向折须的颈部。
“吴刚伐桂。”这一式本是从斧头招式中借鉴的,李清灵以剑为斧,所砍出的力道却远比真正的斧招还要刚猛。
果敢,狠辣!
折须心中大惊,万万没料到李清灵竟会突出如此怪招,他清楚,若是此时自己还敢有丝毫怠慢,那便会直接身陨于此。剑仙已经在不留余地地出手!
折须毕竟也是昔日的武林第一,虽然年岁已近古稀,各个方面都有所退化,但其本身的傲世实力依旧摆在那里,单说对战厮杀的经验,便丰富的无与伦比。
哪个盖代强者高手不是踏着其他高手的血与骨一路向前,从而崛起的?
他甩手一剑,使个“闭门式”格住了李清灵的斩头一式。只不过代价是执剑的左手被李清灵那柄剑上所夹带的强大内劲给震得虎口发麻。
折须心中又惊又怒,他迅速将全身内力疯狂地催动起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抗李清灵。但效果却并不显著,因为李清灵无论是在剑法之上,还是力道之上,居然都盖过他一头。而且李清灵步法却更是直接而犀利,速度奇快,竟是刚好克制折须道人玄妙的逐云歩。几乎处处都被隐隐地压着。折须道人混迹江湖几近百年,可这门步法非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两位都是用剑的行家,如此不留余力地厮杀起来,当真是精彩却又凶险已极。但见场中剑影飘逸,甚是绚丽。
自李清灵出道以来,饶是那不可一世的折须道人,也再不敢任人妄言自己的剑术如何;而当李清灵真正面对折须道人之时,也是极为谨慎,丝毫不敢托大,认真地刺出每一剑。
这般斗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二人便已走了一百五十几招,正是棋逢对手,大呼酣战。李清灵长剑走灵,依旧占据上风,保持着压制的优势。而折须的劣势虽仍不甚大,但却越来越明显。
又斗了一阵,只听“哧”的一声,李清灵一剑“天山荡寇”震开折须,不待后者反应,那捏着剑诀的左手突然一掌“乘风破浪”劈出,霎时激起层层劲气,内力浑厚,要正面强行压制敌手,逼他露出破绽。
折须脚下步伐在晃,同时也抬起手掌,猛力拍出,选择了最佳的还击角度。
“砰”!两掌相接,霎时震出惊天巨响。李清灵向后退了两步,神色自若。而折须道人则是脚下不断的踩着玄妙的逐云歩以卸力,退出去近半丈这才稳住身形。
高手过招,往往是细节决定成败。不知有多少场势均力敌的捉对厮杀,因某一方的细节失误而结束。比如说,在生死对战之时,若是有一方突然放屁,那么此人便极可能会露出致命破绽,会因此而死掉。
折须虽未放屁,但起始出言过多,未免真气不纯。李清灵也因此而大占便宜,迅速取得了优势,如此一来,自然得理不饶人,哪里还能容他翻身?
只见此时场中,折须道人被李清灵逼得步步惊*、险象环生,他浑身早已湿透,再也顾不上所谓的大家风范。
“停手!”折须道人喝到。果然,才到两百六十几招,他便已经在李清灵的全力强攻之下显得异常狼狈,只剩堪堪招架之功,捉襟见肘,险象环生。此时,他一旦有招式出现一个小小缺陷,就极有可能被李清灵一剑斩杀。
“踏着你的尸体过去。”李清灵森然开口,古井无波,下手依旧凌厉刁钻。
“小辈,你已入魔!”折须道人全力一剑架开李清灵的一击。借着这股强大的力量倒退出近丈距离,拼命地喘着气。
“入魔?我即是魔,何来入魔之说!”李清灵眼中有光芒一闪,手中长剑果决而凌厉地挥出。一道月弧形的剑气成型,极为犀利,斩向折须。
折须同样劈出一剑,剑气凝实,与前者相撞,而后竟不堪抵挡,当场溃散。
那道月弧劍气依旧破空而来,折须闪躲不及,被其斩中。
“噗”。虽然那道剑气所余之力也已淡薄,但斩在折须的血肉之躯之上,仍是剖开了一道近尺宽的大伤口,伤口瞬间有鲜血迸出,看来口子不浅。
若非折须体拥浑厚内力作为一道护体屏障,阻挡了不少劲气,那么这一击,将足以让其开膛破肚,甚至直接将其身躯就此截断。
“且慢,且慢。或许还有一法,可救你妻子!”折须再也招架不住,大声喊道。
李清灵闻听此言,霎时如遭雷击,竟生生地将原本所酝酿的攻势强行止住。
“噗”的一声,他咳出一口血。原本就已急怒攻心,心神躁动,且自身带伤。此番与折须道人的大战也极为艰难,在这等高强度的负荷之下,硬是将自己的攻势止住。像是这般停顿,在厮杀中是万万不可的,是绝对的禁忌,一旦如事,很有可能会被自己的内力反震,造成内伤。且这一停顿,会给对方制造出绝佳的出手机会,动辄就要死伤。
然而,在听到折须道人的话语后,李清灵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还有一法?
还有一法!
此时李清灵心中当真是惊喜交加,无论其是真是假,他都会竭力去获取。哪怕只有万一的机会,也要拼尽全力。
他止住了这绝杀一击,是因为担心折须就此死在自己手中,那么,也就是自己断送了盈雪最后的一线生机……
“咳咳。真是想不到。一向冷血绝尘的剑仙,竟也是如此的痴情。”折须道人见状,大为惊奇,没想到自己*对了。他咳出丝丝血迹,苦笑道。
“你不要有其他念头,此时我依旧可斩你。”李清灵道。他嘴角带着血迹,言语冰冷,寒意森森。
折须苦笑道:“剑仙放心,此时的我,都已经不是那两位的对手了。”他看向香盈雪与曲檀道。显然,他也是注意到,李清灵身后的那两位,皆是颇为了得的存在。
“你的废话很多,不要让我反悔。”李清灵道,身子微微前倾,启齿间依旧不带任何感情,眸光幽深不可探,无人知其心中念想,似乎就会在下一刹那雷霆出手。
“这世上,的确已无三清液。”折须叹道。
“那,难道还有其他药能代替三清液解*不成?”曲檀闻言,大惊道。自己在医道上侵淫多年,被称为医仙,至今都无法以其他方法破解盈雪所中之*。这种可能几乎是不存在的。
“当然不是。”折须否认,仔细看了看曲檀,香盈雪二位,笑道,“想必,阁下便是医仙曲檀了吧?那位漂亮女娃,必是剑仙之妻,花仙子香盈雪了。”
曲檀没有答话,香盈雪也依旧沉默,盯着折须道人。
见两人并不答话,折须略显尴尬,继续说道:“贫道不知花仙子所中何*,但却只知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药物能代替三清液。”
“你是在找死。”香盈雪开口,语气很冷,透着杀意,看着折须,想要出手。此人明显就是在戏弄己等,既然世上已无三清液,也无药可代替三清液,那么己身所中之*依旧是无解。这折须却还这般作态,当真是在寻死。
而此时李清灵竟是伸手拦住了香盈雪。他注视着折须,道:“难道,阁下知晓三清液的制成方法?”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一怔。
曲、香二人皆是茅塞顿开,竟然一直忽略了这等本质。两人皆怔怔地望着折须道人,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在期待着答复。而折须则是震惊于李清灵的反应之快,心思之缜密。
“呵呵,没错,贫道就是而今世上唯一掌握三清液炼制方法之人。”折须苦笑道,此时他盘坐在地上,白髯染血,神色萎靡,显得有些凄然。
听得此言,几人心中皆是一喜。原来盈雪所中之*,还是有望能解得。真可谓是绝处逢生,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折须道人很不简单,昔日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在武当神秘得到三清液之后竟独霸鳌头,占用其中大半,而武当也从来不曾对外透露这三清液的真正来历。细想之下,这些事情之中所藏的猫腻定不会少。
“折须道人,无愧是昔日江湖之上公认的第一高手,名不虚传。但此际又为何会甘愿为景王府卖命?而那三清液的炼制方式,你又是如何獲得?”李清灵道,在质问折须。心中暗道:看来景王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折须沉吟了一会,道:“其实,我才是真正的景王。”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说出一则惊天秘闻,连自称都改了。
这当真是惊天秘闻。江湖之上一度公认实力第一的折须道人,其真正身份竟然是当朝景王。也难怪折须拼死也要拦住李清灵,不让他戮杀王府亲眷。
三人也皆非常人,听闻此等秘辛之后也都是心头一惊,而后迅速平静下来。望着折须,等着下文。
“二十几年前,父皇病危,皇室众子夺嫡,步步凶险。手足残杀之事屡有发生,我见闻之,心如刀绞,痛不欲生。那时我也无心从*,为了不牵扯进这场纷争,我便在自家府邸之下发掘出这座密室,请奇人张不知筑塑密道,其中内涵周天八卦变数,太极两仪均和奇门要术,不知其奥义者,会被活活困死,不能复出。造此密室,我只望能将自己的亲眷尽数移居其中,消失一段岁月,等外界风云皆定,再出世,以明哲保身。但为了在短时间内囤积足够的粮草,我竟惊动了当时的太子,我的三哥!”折须忆起往昔峥嵘岁月,神色伤感,双目之中闪现出隐隐的悲戚之色,真情流露。
“三哥原本就生性多疑,更逞是处在这等非常时期,他早已草木皆兵。他怀疑我大量地囤积粮草是为谋策兵变做准备,竟直接将我以谋反罪处置,派出*队,要灭杀我。欲加之罪何患言辞?纵然自认清白,却无从证明。我异常愤怒,没想到连一向待我如骨肉的三哥都因天下大权而要杀我!他已经不再是我的三哥,我的亲人。盛怒之下我夜袭皇城,单枪匹马割下了太子的首级……其时我所囤积的粮草已经足够,能维持我景王府亲眷三年生计。就当我要实施自己早先便已定下的计划之时,竟又生了变故。”折须说道这里,已十分动情,面上老泪纵横。
三人皆不作声打断,依旧站立在原地,看着折须,细细听着他的言语。
“那一向看似懦弱无能,无心参与皇权争夺的四哥竟然在三天内定下大局,夺得太子嫡位!而后以一己之力灭掉其他有志于皇权的所有皇子。手段狠辣,凝练果敢!他就是而今圣上——孟元熙。”折须道人接着道,饶是事隔多年,语气中依旧是有掩饰不住的震惊。
“四哥亲自来见我,说不会与我为难,因为是我杀了三哥,他才会有机会上位。我心下戚戚,早已厌倦了这皇室之间的权位争夺,决定隐世。
“我让奇人张不知再次相助,以我的模样为准,制得一张人皮面具,然后选中一位模样气质皆与我颇为相近之人,代替我当景王。而我,则隐于武当,不再探世事。自此,这密室也终于被弃置。”折须道。
“张不知?”李清灵低喃道,思索一番,道,“若不出所料,那三清长生液的炼制之法,也定是此人所创。”他斜望着密室中的一处灯盏,有犀利的寒芒自双目中折射而出。
奇人张不知?当真是个可怕的人物。
折须道:“剑以明神通灵为至境,阁下真是當得起一个‘仙字。不错,我在武当隐世十年之后,张不知竟登临武当山来访我,说是有一件大事要与我谋划。”他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忆,续道,“我虽已厌倦尘世,但恩人之求,却不得不允。”折须倏然睁开双眼,略显暗*的双眼中依稀流露着昔年的雪亮神采。
三人也不禁屏住呼吸,那要紧的东西终于要说了么?
第九章长生液
“想必三位也知道,那三清液,别名长生液。其实,那“三清液”的名讳,不过是为了掩饰此神药的出处,欲盖弥彰罢了。其真正的名字,就是长生液!”折须道。
“长生液?难不成此药真能助人长生不成?”香盈雪嘴角勾勒出一抹戏谑的笑,开口道。
“唉,这世上,又哪里有真正的长生不朽?”折须苦笑,续道,“长生液,其本质便是由长白山之上的千年仙参为原料,而后以修习内功之人最为精纯的本命元气炼制而成。故此名长生液。”
“长生液……”李清灵喃道,眼中有精芒闪现,内心潮涌不定,情绪大有波动。这是救盈雪的希望。
香盈雪喃道:“真是巧妙。”她露出笑意,如清莲初绽,美艳得不可方物,动人心魄。无论是否可以寻得到那所谓的千年仙参,至少清灵此时的心境要被暂时稳定下来。
“千年仙参,以内家本命元气炼制而成?”曲檀重复了一遍这极其关键的线索,心中不断琢磨。
“千年仙参本就是世间罕见之物,人若得之半许须茎,便可延年益寿,岁过百载。此等神物,想来也只会在长白山之上生长了。以内家元气炼制?此举可谓凶险无比,炼制者须以己身的本源内力作为炉火进行祭炼,这可是犯了禁忌……本源内力乃内家之根本,耗掉了,也就失去了,永远也无法自然恢复。若是损伤得多了,一旦过了底线,动辄便会废了根基,毁了修为,折损寿元!”
曲檀蹙眉,细细沉吟,续道:“而以内家本源内力炼制千年仙参,后者可将前者的生命效力尽数吸收,而后融为一体,从而造就那无法取代的长生液。此药神效,当真是可怖,盈雪之*可解矣。”曲檀说罢,心中对于那奇人张不知的向往又多了几分。谁会想到,一滴药液居然要以内功大家的本命元气去炼制?
而医仙的名号岂是白白得来的?只不过是初歩了解到了炼制之法,曲檀便能立即将其中利弊分析得出离透彻,条条命中,序而不紊。
折须道人惊赞了一声,而后又沉声道:“诸位,我已经将长生液的炼制之法述出,此法必可炼成神药。但过程凶险,请慎重!”
“谨记。”李清灵点头,竟躬身微施一礼。
是此人给了他最后的一线希望。
折须道人见剑仙竟对自己施礼,又哪里敢稍有怠慢,当即起身还了一礼。
“当真是后生可畏。”折须心中暗叹,眼前三人,哪一位不惊世?
曲檀弹指,一枚白玉药壶飞向折须。折须伸手接住,看着曲檀。
“医仙不必再问,故人已逝!”折须叹道,语气显得悲伤。他知道,曲檀是想要向他打听关于张不知的消息。怎奈,斯人已去。
曲檀也轻叹,恨不能与此奇人相见。而后,也对着折须施了一礼。
“多谢。”香盈雪认真看着折须,开口道。也施一礼。
“我李清灵也不是那恩怨不分之辈,前辈即已告知我等解*之法,那我等自当退去。”李清灵道,而后挽起香盈雪皓腕,与曲檀一起退出密室。
折须道人所告知的那种炼制方式十有八九是真的,因为有医仙在此鉴定。况且,谅那折须也不敢妄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折须道人是有能力躲避剑仙,但景王府的那些亲眷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一点,折须当然也会想到。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去长白山,觅寻那千年仙参!
三人也皆是果敢之辈,在曲檀给予折须道人一瓶药丸之后,便都动身离开。
折须道人给出的这个方子,足以救下整个景王府。
三日之后,几人身心都已有所调整。
李清灵、香盈雪二人注定要赴往长白。
“清灵,盈雪。”在京城郊外,曲檀忽然开口叫住两人,“我家族之中早有规定,令我在今年九月之前回族,不得有误。我怕是无法去见识那长白风光了!”曲檀苦笑道。
李清灵闻言,对着曲檀深鞠一躬,道:“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香盈雪眼角微微闪过一丝涟漪,曲檀于之而言,是为兄长。当真是怕这一别,既是永别。
“三年后,边疆那新月客栈定当重逢。”曲檀也躬身,施了一礼。神色平静,语气坚定。他没有提及盈雪身子中*等种种事宜,只道重逢。
“定当重逢。”李清灵香盈雪皆开口道,神色郑重,皆回一礼,而后翻身上马,一扬长鞭,绝尘而去。
晨光初起,东方开始泛出缕缕妖艳的霓霞。曲檀深深吐出一口气,待那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尾漪,待琐事皆落定,我便来边疆找你。”曲檀低喃,一道清艳而曼妙的身影在心中浮现,自然而慵懒,那妩媚而略显颓色的容颜始终在那里占据着,挥之不去。
“清灵,盈雪!祝你们好运。”曲檀脚下一踏,也跃上马匹,向族中赶去。
曲氏医家,传承极其古老,实力雄浑庞大,在中原无论是江湖还是当今朝堂之上,都有着强大的话语权。
医者,自古至今都是人们即敬又畏的对象。只因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掌握着生死。
几乎所有的势力都想要与其交好,不敢相恶。也是由此,曲氏医家与各个门派之间的关系,大都是保持得相当良好。这也就是其之所以在江湖之上的地位永远都是举足轻重,无可撼动的主要原因。
没有人会愿意与医族为敌,因为一旦引起医族的厌恶仇视,那便会立即涌现出一大堆有求于医族的各门各派,对其群起之攻。哪怕是你天下第一、称霸中原的势力也经不起这等浩劫!而曲氏医家却也从不滋生事端,一向平和,悬壶济世。
这也成就了曲氏医家在江湖之上的特殊地位,似乎永远超脱,凌驾于其他势力之上,世俗之人无法染指。
而在朝廷之内,那御医之首张文旭张太医,也不过是曲氏医家一位长老的记名弟子罢了。
若是有曲氏医家之人逗留于京城,怕是连皇上都要忍不住动心,将全力招揽。
至于曲檀……他便是那位张太医见着就得跪着行礼,大呼师叔的存在,号称曲氏医家中的翘楚,将要继承族长之位。
连续几日的奔波,曲檀风尘仆仆地赶回了自家族的。
此处高山峻岭,植被丰富,其时正值秋季,草木皆染上一层金黃,林间落叶飒飒,凝聚秋韵,带着诗意。
在两处高山之间,夹着一道较为平旷的峡谷,峡谷平地之上一些房屋错落有致,谷中有山泉围绕着这些房屋汩汩而流,状若玉带,景色美极。就连空气中都似乎是带着极淡的药香,深深一嗅,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这正是江湖之中极负盛名的药谷,曲氏医族的族地,是一片净土。
曲檀刚刚走近医谷,便已有人过来迎接。
“恭迎少族主!”来人是两位束发童子,身着青衣,噙着笑意。似乎与曲檀颇为要好。
“曲敏、曲艺。哈哈,这么客气干吗?哎呀,你们都长这么大了。”看着眼前的两人,曲檀很开心,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竟像个依旧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般。
在他当初离开医谷之时,这两人才不过八九岁,眼下,竟都生得六七尺高了,且神色精锐,都很健壮。细看之下,二童皆是唇红齿白,眉目清秀,长衣不染纤尘,极为灵动。
他们是曲檀亲叔父的儿子,与曲檀是堂生兄弟。
年纪稍长些的曲敏走上前来,很灵巧地牵过曲檀手中的马缰,笑着道:“檀哥,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十分想念你。”
孩子的声音质朴而纯净,没有任何的矫揉虚饰,只是在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真切的想法跟感叹。
这般纯挚,让曲檀很感动。
“檀哥,族长伯伯也很想你,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在想。”曲艺道,一双灵动的大眼转来转去,显得煞是机灵,惹人喜爱。
“嗯?你怎么知道你族长伯伯在想我?”曲檀偏头问道,带着玩味。
“因为他老人家几乎每天都要将你的蛊命竹简反复看上六七遍,而后睁眼又闭眼,摇头晃脑,喃喃自语,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每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小曲艺摇头晃脑地说道,稚气未脱,憨态可掬。
“哈哈!”曲檀笑着,轻揉着两个小脑袋。
“在我走后,族中可有什么事端发生?”曲檀开口道。
曲敏道:“确实是有。”小脸之上的神色变得凝重,续道,“三叔曾在你离开后不久便开始不安分起来,竟敢公然违反家规,主动地去四处结交江湖人士,发展关系势力。而族长伯伯却并没有对他的这种行为规劝阻止过,似是对其所作所为不闻不见一般。甚至,有些事关家族利益的抉择都是由三叔直接去决定的。所以,事态一直发展到现在,有些江湖之士几乎只认曲家曲致而不认曲家家主了。至于三叔这样做有什么企图,就不是我等能够妄自推测的了。”
曲敏在说这番话时神色极为严肃,他的一番陈述简洁精练,对此事即解析得也十分全面,又能够拿捏好轻重尺度,当真是厉害。
曲檀的二叔昔年为了家族费尽心力,耗枯生命,最终落得个英年早逝,神药莫治,无人不为之扼腕。但所幸的是,他的两个儿子皆为杰出之辈。大儿子沉稳有度,遇事不惊;小儿子机敏聪颖,决绝果敢。得此二子,二叔也应当是死而无憾了。
而现在,二叔这一嫡系命脉中,主事当家之人便是这小家伙曲敏了。所以他当然会有权利和途径去获取这些消息。
曲檀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没想到在他一问之下,竟真得知了族中发生的大事。
自他走后,刚刚跨入壮年的三叔竟然会做出这些乱子来,这些事情若是按家法去处置,那么便足以将其逐出家族!而父亲竟然对此全然不管。要知道就算是亲生兄弟,在严格的家规制度面前,也不该徇私枉法的。一向足智多谋的父亲这究竟是在走怎样的一步棋?
思忖间,三人已行至峡谷之内,有人相遇见到则纷纷施礼,嘴中喊道恭迎少族主。
曲檀带着淡笑,一一回礼。那略显阴翳的脸庞在此时悄然舒展,显得欢喜起来。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少年时期,心思简单,纯白,没有任何过多复杂的思虑。
曲檀踏着被秋风染*的凄草,一路深入,只顿饭工夫,便已进入了峡谷腹地,来到一座宽阔的木制楼房之前。
这座楼的楼架皆为陈年梨木制成,沉稳而贵气,散发着隐隐药香。此楼共有三层,高三丈,每一层的红木栏杆之上皆斜系着一个紫金葫芦,由上往下,葫芦模样依次变小。这乃是取了“悬壶济世”的寓意,葫芦的大小,代表着医术的高低。曲檀在出道之前,便是一直住在那最高的第三层楼。
十四岁之前,是与父母一起共居于上,而十四岁之后却是他一人独居其上。
原因很简单,十四岁之后的曲檀医术已经超过了其父,超越了曲氏医族所有的人。
眼前这座楼房,便是他的家。
此时那两个小家伙已经回了自家去了。曲檀伫立在门前,有些恍惚。
离开这里已经三年了。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足够发生和改变许多事情。而眼前的这般景象,似乎跟记忆中的完全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门口的几株四季药茶依旧茁壮苍劲,枝叶茂盛;树下那把藤椅依旧躺在那里,有风掠过,树与藤椅轻轻摇曳,悠闲质朴。大门上依旧贴着他年少时意气风发挥笔写下的一段药理——那是被父亲亲手贴上了去,深以为傲……
曲檀踏进房门,只见有一人正独自靠在西窗口,背对着他,手中拿着一册书籍,书却是卷着的,没有翻动。此人身材高大,身姿挺直。虽已至中年,但观其神采,依旧不减昔日。
曲檀对着屋内的一位中年人深深鞠了一躬,恭敬喊道:“父亲!”
那人转身,看着曲檀,噙着笑意,微微点头。
“檀儿!”此时,有一女声从楼间传出。闻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美妇正从木梯之上走下,声情急切,喜出望外。
“母亲!”曲檀唤道,笑着迎了上去。
简单收拾了行头之后,便开始了晚宴。宴席很简单,只有曲檀一家三口,饭菜为曲檀母亲方氏亲手所做,食材虽简易,做工却极为精美,皆是曲檀最喜爱的菜样。
席间,曲檀之父曲炎与曲檀之母方氏问起曲檀在外的经历。后者虽在笑着回应,但却对剑花二仙之事半字不提。
之后,曲檀终于问起有关于其三叔行止之事。
“看来曲敏那个小家伙已经与你说了。”曲炎淡笑道,讲出其中原委。
原来曲檀祖父已近寿终,寻常药物对于这位常年与药物作伴,谙熟药物、精于药道的老人已无作用,只有那罕见而特殊的神物方能为其延年益寿。而曲致主动四处结交江湖人士,发展关系,目的也是为了替其父亲寻得珍贵神物,以使老人能再多度几许春秋。
关于老祖将要寿终的消息,便只有曲家内部高层有数的几人才知晓,甚至连曲敏都是不曾告知。因为怕走漏了风声,产生诸多不利的影响,弊端。
而至于曲炎,身为族长,不可能主动去结交各路人士,以免引人猜忌。而曲致虽在外大肆结交武林豪杰、江湖异人,但却也从不敢与外人提及他求取神物的真实目的。
如此看来,曲致此举确是为敬孝道,也是经过曲炎所默许的,算得上天经地义。然而,事实上却暗藏机关玄虚。
曲致结交各路人士,的确是事态所需,也是最有效、最有望求得神物的方式。毕竟江湖阔广,无奇不有,人多好办事。但就目前形势看来,曲致似乎是有些借题发挥了,过于热忱地结交各派势力,以至于江湖人士对他已经隐隐有了医族代表这一说法。
而曲炎对此不管不顾的态度,才是真正地在尽孝道……
一念至此,曲檀心中才敢定论:三叔是对族长之位心有垂涎。
晚宴结束,曲檀躺在那依旧保持着纤尘不染的床铺之上,淡淡的药香自棉被中溢出,使人更容易安睡,滋养梦眠。
“祖父需要神物延寿,我却是正有此物。”曲檀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低声喃道。
第十章三年
却说李清灵夫妇别了曲檀,径直向着那长白仙山赶赴而去。饶是两人身子轻捷,屡换马匹,在此途中也耗去了半年光景。这半年之中,纵是周边世事变幻,叶落花开,两人朝兮暮兮,时刻陪伴在彼此身畔,山蝶之意,鸳鸯之情,更浓于往昔,不再作提。
一日晌午,二人终于赶到长白山附近,李清灵寻了一个地方观望。只见,那真乃仙神山也!
央央长白,高万仞,阔无垠。白雪倾覆,终年不化。上有仙鹤振翅,麋鹿隐迹。百般瑞彩,千种霞气,美不胜收。
“真是处神迹。”李清灵叹道,言语中有着感慨。
“这长白山如此险峻,怎生跋涉至顶峰去寻那千年参?”香盈雪眉头微蹙道。
“既然昔日那张不知与折须能够找寻得到,我李清灵又岂会亚于他人?”李清灵道,他注视着盈雪,神色平静而坚定。
“嗯。”香盈雪點头,面色潮红。
两人在山下农家休息一夜,稍作准备,次日一早便开始上山。幸而两人身子皆轻如那凌空飞燕,步法恍惚间,人影掠动。远远看去,如同两只翩然的蝴蝶,飞快地在山间掠动着。且不作停顿休息,看似是要直接登临绝顶。
当两人奔至半山腰时,脚下山路已被皑皑白雪所覆盖,而身旁的山脉也显然更为陡峭险峻。两道人影终于在此稍微停留了片刻,而后再度掠出。
轻盈的脚掌在白雪之上一踏而过,竟都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可纵然两人都是那一等一的轻功高手,在这般跋涉之下也是显得十分艰辛。
直至后期,山势走向尤为险峻,两人每走一个时辰便须停下暂歇。这般下去,整整一日光景,却也只跋涉至那七八分的山颈处,不曾登临到绝顶。
即将入夜,李清灵寻了一处较为干燥的地方,扯开先前已经备好的布匹,做了个简易的帐篷。只是山中的寒冰坚,李清灵自身倒是无所畏惧,但就恐盈雪身子熬不得雪地。
正在寻思之际,忽然只听得山林间有虎啸传来,声音越来越近,怕正是朝着两人来的。
李清灵出了帐篷,只见那山林间果是有好大一只吊睛白额虎。此兽端是生得神健,毛皮雪亮,长尾轻舞,獠牙参差,目光骇人,身躯晃动间带着神威,呼呼生风,喉间不时发出侵略性的低吼,摄人心魄。
“这孽畜来得正好!”李清灵喜道。直接提剑迎杀了上去。
白虎生于神山长白,饮此地之仙泉,食此地之灵兽,常年下来,竟也有着几分灵性。它见李清灵飞掠而来,声势极快,有杀气闪现,即知棘手,当即也不敢撄锋。只见它虎躯一退,竟算准了似得让开了半丈。想要等李清灵一冲之势散去之时,进行反扑。
李清灵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身形依旧不停,单手执着长剑,径直劈下。
剑鞘竟未曾出鞘。
“哧”。一道浑厚的剑芒破空射去,发出刺耳鸣音,向着那白虎前额斩去。
剑气!未曾出鞘的钝厚剑气,如若有形之质,破开空气,呼呼作响,夹带着极大的劲道,刹那闪现,防不胜防。
那白虎哪里能料得到此招,当下也是闪躲不及,“砰”的一声闷响,被劈了个正着。
那未曾出鞘的剑,所施展出的剑气虽是不够犀利锋锐,但力道确极度浑厚。这一斩之下,白虎创处虽并不见血,但却已震出内伤。不过,这通灵白虎仗着自己皮糙肉厚,竟还是生生地抗下这一击。
打击声沉闷而厚重,那凶兽被震得七窍流血,头晕眼花,勃然大怒。
想这白虎平日在这长白山林之中也是个称王做霸的主,一声厉啸,万兽皆朝,活了数十载,却又哪里吃过这等苦头?此际它嘶吼咆哮,声如奔雷,反扑向身子依旧前倾的李清灵。它那硕大的前爪高高举起,强而有力,对准了李清灵的肩头拍去。
这一爪若是拍了个踏实,怕是那谪世剑仙也是要被震得重伤,毕竟是肉体凡胎,有哪个能接下这势大力沉的一爪而安然无恙?
“铮”!一声剑鸣响起,那只见一道雪亮从那白虎的颈项处蓦然划过,带起一片血花,血花洒落在雪地之上,如殷红桃花徐放,缓缓地有热气腾升而起,景象迷人。
那白虎早先作势要拍下的前爪也无力地耷拉了下去。而后只听“扑通”一声,那只硕大的虎头便掉落在地上,溅起一地雪沫。
初时长剑并不出鞘,是因为位置距离那白虎犹是太远,一击未必能够灭杀,又怕会因此而惊走了它,遂务必要多纠缠几番。直至后期临近,李清灵才果断展锋,一剑枭虎首!
李清灵仔细剐了白虎,藏了其肉,在这冰天雪地里,这白虎肉无疑是珍稀的食材。继而,更是直接将其雪亮的虎皮做成毯子,铺在帐篷之中给香盈雪下榻。不论地有多寒,冰有多坚,只要枕着这白虎皮便暖和异常。
此处,便成为了二人的栖身之所。在此山颈部位定居更适于山顶,所谓高处不胜寒,那苍茫山顶之上常年刮着雪风,如同利刀一般的剜得人体肤生疼。既是李清灵,也不敢在上面逗留过长时间。
只是休息了一晚,次日,两人便迎着山顶初起的曦光上山寻药去了……
时间飞逝,半年不过是六个月,一百八十日而已,眨眼便过。连同李清灵夫妇二人赶路的时辰一并算上,此时距三人分别已有整整一年之久。
此际,已是身为曲家族主的曲檀,正在为曲敏、曲艺二人授课。他在竭力培养这对小兄弟,毫无保留地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两人。
一年前,他将李清灵留于他的那最后一颗浮屠宝莲进献给了自己的祖父。
祖父大喜,这等宝药神效惊世,延年益寿自然不在话下。曲炎也大喜,喜那老父又能再留世数载,也喜檀儿青出于蓝,后继有人也。
曲檀这一举止,直接奠定与巩固了他在族中的声望与地位,也因此得到了曲家老祖与曲家绝大多数高层的鼎力支持。族长之位,已非他莫属。由此也可见曲家老祖在医族中无可取代的重要性。
而曲致对此目瞪口呆,当真想不到自己的这位小侄竟有这等奇遇,连那传闻中的西域至宝——浮屠宝莲,也能得到。不过这曲家老三也是果敢之人,既然大局已定,那么所幸来个以退为进,遂他直接弃了竞争族长之位的权利,并对曲檀大力推举,深表赞赏。
而曲檀也没有居功,继位前后,仍是对曲致尊敬有佳,见而行礼,始称叔父。
而其之所以要阻止曲致坐得那族主之位,一是怕后者野心难控,将来可能祸及家族;第二点,则是因为二叔。
昔年二叔为家族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却不曾有过半点心念想要坐上这族主之位,因他一心只向医道,不愿探家族管制权位之事。当年若不是他一再避让,那届的族主之位便早已非他莫属,其时便连曲檀之父曲炎也只能沦为陪衬。
可惜,天妒奇才,天赋卓绝的曲家老二在本命三十六岁之年便已长辞人世。三十六岁,原本依旧是处在人生中的*金年龄段,却只因其太过于注重家族医道的研究,竟活活地将寿元熬短了一半。
此等境况,怕是那神仙出手也万难救治了。故此,只能匆匆撒手,驾鹤西去。无人不悲恸。
他为曲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有多少药学的理论是由他发现由他亲自修整的?曲家目前的大好形势岂非没有他的功劳?
曲檀此际正在将自己的一身精妙医道尽皆教授于曲敏、曲艺两兄弟,算是报答二叔对于家族之恩。
而他曲檀自己也是游散惯了,无法长久地做这族长,只愿能早日让那两位小兄弟出师,自己将会把这族主之位传于曲敏。
对于这等大胆的决定,曲炎竟力表支持。
他知道,檀儿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路要走,既然这族主之位对他来说是一种牵绊,那么这位置不要也罢,决不能使其成为曲檀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而曲家老祖对此更是决不会多说什么,因为曲檀的浮屠宝莲已令他如获新生。此药神异无比,借此就是再活出十年都不足为奇,而且曲敏此子年纪虽小,但性子沉稳,能力出众,又兼其弟曲艺机警聪敏,处事果敢。有他辅佐兄长,定能担当大任。
“尾漪,等我……”入夜,曲檀凝望着天边那轮皎月,轻喃道。
但说那李清灵香盈雪夫妇,竟在长白山之上苦寻了半年也未有丝毫收获。只是偶尔挖到过几株山参,皆是年份不够,不足为用。
长白老林幽深茂密,人迹罕绝。且那人参往往只在黎明前开花,且见光则谢,混在杂草灌木之中,极难发现。
有传说,人参的根茎像脚一般的会拔地而跑!只有在天明之前以红绳拴住其茎部,才能制住,使之无法动弹,可以在白天轻易辨认,而后将其挖出。
这传说并不是完全的子虚乌有,万物皆有灵,所历岁月光阴一长,就容易生出灵性,更逞是那千年仙参!
香盈雪已经被李清灵强行留在了栖宿地,不愿她劳累,动了元气。
而李清灵自己则始终在持续,有时进山,動辄半月乃至一月方返。猎山兽以为食,采麻草搓揉成衣,胡须蓄满,长发几近着地,周身染着草汁兽血,污浊邋遢,远远看去如同深山野人,哪里还找得出丝毫往昔的那等绝代风范?
只要是为了盈雪,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岁月如白驹过隙,兔起鹘落间,两年又匆然而逝,不及回眸。
此际已是到了当年三人所约定的期日,香盈雪的大限……
西域边疆新月客栈,一名男子立于窗前,望着窗间那轮玦月,手中捧着一盏清酒。他面色苍白,眉宇间带着忧愁,目光凝重停滞,有莹莹光芒开始闪烁。
“清灵,盈雪,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么?”他低喃道,而后仰首将盏中烈酒一饮而尽。
“曲檀。”一名妖娆丰满的绿衣女子在一旁轻轻地拖着他的手臂,开口轻唤了一声,神态间也尽是忧虑。
只在三月前,曲檀才將家族之事全盘托付给了曲敏。
曲敏、曲艺二人经过三年的传授,皆已初现大家风范。尤其是曲敏,此子性子沉稳,举止言谈间透着一股大气,有着一种让人无可置疑的自信,整个人透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似乎天生就注定要手掌至高权位。
曲檀很安心,无论是族中之事还是自家私事,都是允许他离开的。他日夜兼程,赶赴边疆,见那日思夜想的尾漪。
只是,清灵盈雪夫妇……依旧无力回天么?
思绪触及此事,曲檀心中悲戚,当即斟满一盏清酒,复要饮下。
蓦然,只听得“咯吱”一声,客栈的大门竟被打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哈哈!单杯独饮多寂寥,曲檀兄,我来陪你!”那笑声依旧爽朗,清澈。却让曲檀惊异,不敢轻信。
“呵呵,还有我!”一道娇脆的女声响起,犹如天籁,传遍夜空。
只见有两人步入客栈。男子英挺清秀,一袭白衣,风神如玉,谪仙般出尘,其眉宇间带着天生的锐气,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淡笑;女子娥眉杏唇,惊艳如仙,体态婀娜,步步生莲,风华绝代。
正是李清灵、香盈雪夫妇二人。
“曲檀哥哥,有劳牵挂了!”香盈雪道,一双水灵的大眼中开始有雾气凝聚。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永远无法再见了。
她夺过曲檀手中的那只酒盏,向着倚坐在曲檀身旁的青衣尾漪笑道:“想必你便一定是嫂嫂了,盈雪先敬你一杯!”
那尾漪也是性情中人,此刻哪里会有半点忸怩,见香盈雪敬酒,当即也举盏相迎。笑到:“小妹,客气了!”
两女仰首,一饮而尽。
李清灵与曲檀相视一笑。
这一笑,包含了太多。
心酸艰苦,凶恶险情。
多少次的起起落落,生死更迭,轮回百转,终于等到了这一笑。
四人举杯把盏,好不尽兴。半酣间,曲檀开口问及香盈雪的医治之事。
“那日原本离我之大限还有数月,却哪里想到体内剧*竟然提前发作了。而我二人还未曾寻得半株仙参。直到剧*发作之际,我痛不欲生,拔剑欲要自刎,清灵却怎么会肯!他夺过我手中之剑,盛怒之下挥出一记,直斩在一块巨岩之上,巨石颤抖,四处龟裂,发出震耳声响,竟引得山上积雪纷纷滑落而下,顷刻间,便已覆住膝盖!”香盈雪放下手中酒盏,缓缓说道。她轻咬杏唇,秀眉微蹙,声色俱下,听得人只觉当时那幕惊险场景再现了一般。
“当时我已将要*发身亡,没有半点力气挣扎,清灵将我高高托起,而后掠出雪坑,向着高处疾速跋涉而去。只下一瞬息,大雪便将我二人原本的立足之地覆盖淹没,若是慢上半个呼吸,我二人就已活葬在那长白仙山之上了……”香盈雪提及此事,依旧是心有余悸,呼吸加促,玉指轻颤。能让花仙子都如此忌惮,谈之色变,可见当时的情况之凶险。
当时,她并不在意自己会否死在长白山,而是担心李清灵。她始终不会因为自己的生死而紧张如斯。
“遇上此等情况,为何还要往高处跋涉?”尾漪道,神色间满是不解,曲檀也在一旁微微点头。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当时那种情况下最为危险的举动了。
“二位有所不知。”李清灵微笑道,他一口饮下杯中甘洌的杨枝露,舔了舔那略显单薄而锐利的唇,续道,“在那寻药的几年里,我早已将那一带的环境摸透,心知自那里往上不远,便有一处较为旷阔的平地。那场雪塌也并不是源起自长白山巅之上,故此高处的积雪未曾有大崩之势,正可以借此躲过。而如若是顺山而下,只说是我孤身一人,只怕也是凶吉莫测。更何况我还要扛着此人,那便只会被越积越厚的山雪覆住,难逃一死。”李清灵戏谑地看着身旁香盈雪,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
“哼!”一个“扛”字,明显是惹到了某人。只见她把身子一挪,侧对着清灵,眼神正似是而非的瞥着,神态轻蔑。
“呵呵。”见得两人如此神态,那曲檀、尾漪二人也是不禁莞尔。
“旁人遇此光景,那当真是非死不可了。但对于剑仙李清灵而言,却又皆在掌控之中。天下能携上一人之重而履雪山如平地之人,想来除了你李剑仙外便更无其他了。”曲檀笑道,对于李清灵的身法有着极强的信心。
闻听此言,那先前顽皮的香盈雪面色一怔,而后静静地望着李清灵,嘴唇微张,却终究没说出什么。
曲檀、尾漪二人见状,皆是一愣,显然也是感知到了这其中必是藏着什么要紧原委。却只见此时香盈雪神色凄迷,似是有诉不尽的哀怨与凄凉,美眸中有泪花在凝聚,就要滴落。
“哈哈,曲檀兄,此际,世上已无人可携一人之重而平履积雪;世上,也再无剑仙。”李清灵道。他嘴角的笑意很轻松,将香盈雪眼角晶莹的泪花温柔拂掉,续道,“当时引起的那场雪崩,竟是令我歪打正着地得了机缘。我托着雪儿,想要踏上那更高处,却只见途中不断的有大块陈年坚冰在龟裂瓦解,而那巨大的冰块碎裂掉落之后,竟露出生机蓬勃的绿草嫩苗,我心下一喜,暗想:那千年仙参定是藏在这严冰之下,才得以长存于岁月之中,才会如此举世难寻。果不其然,我一路上发现了四株仙参,观其年份,均不下千年!
“我将雪儿放置在那处平地之上,而后动用从不离身的采参器具开始挖掘仙参。一个时辰后,雪塌已结束,山林间恢复了安静。我也采集了四株千年人参。说来也奇,那千年仙参,竟都生得只有拇指大小,但却各具人形,栩栩如生。若不是细细挖掘,绝难发现。
“而当我返回那处平地之时,只见雪儿已是卧倒在其上,哪里残存半点生气。”饶是一贯冷静无比的剑仙,在谈及此事时也不禁紧张起来。虽然他面色依旧平静,但语调和措辞已经暴露了他的心理。他竟依旧心有余悸。轻易可以感受到当时他心中的害怕与战栗。
“我不敢再用那折须道人所授下的法子去炼制长生液,因为雪儿已经不能等了。”
话至此处,一旁的香盈雪闻言陡然面色大变,俏脸冰寒,冷声道:“然后,你便径直将四株仙参囫囵吞下,将内力从丹田之内生生抽出,继而辅以自身的本命元气去炼化?没错,这的确是最快的炼化方式……可李清灵啊李清灵!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轻易会重蹈孟承欢的覆辙!”其怒意溢于言词,说道最后,竟大声呵斥。
显然,这些事情李清灵先前都不曾告知于她。而此刻,她终于得知,却愤怒至极,纤细的手指已经深深地刺入手心中,滴落下殷红鲜血。她凤目含泪,盯着李清灵。
她想活下来,是不愿抛下李清灵一个人孤独度过余生。她想要陪着他,哪怕只有三年,哪怕只有三月甚至三日……
而李清灵此举无疑是一命换一命的态势,他太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了,他的这种做法已经超出了香盈雪的底线。
“雪儿,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吗?”李清灵道,露出平淡的笑意。依旧是那般的风采自信,平淡洒脱。他轻轻揽住香盈雪那盈盈一握的腰,顺势要抱进怀里。
此时,他早已内力尽失,那傲视天下的身手也已随之而逝,一代盖世剑仙的盛名更是随之陨落。
但他浑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身边之人,是香盈雪,他的妻子,他的雪儿。
香盈雪再如何超决不凡,在李清灵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位柔弱敏感的女子。后者就算负尽了她,她也无法去恨。
仅仅一句话,便已将香盈雪的怒火温藏、熄灭。她轻轻蜷在那人怀中,梨花带雨。
曲檀与尾漪皆是一叹。人生有此侣伴,夫复何求。其实此时也值得庆幸,香盈雪身中之*终于得解。而李清灵虽然内力尽失,却也并无大碍。
“当真是造化。”曲檀轻叹一声,举杯为两人庆祝。酒力之下,曲檀苍白的脸色开始浮现出淡淡红晕,单薄的嘴唇勾勒出一个迷人的弧度,带着一种由衷的喜悦。
“多谢。”李清灵一手轻轻扶起怀中的香盈雪,一手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他的这声道谢包含了太多太多……
试问,若没有曲檀倾尽心血的相助,又哪里会有如今这般光景?
“清灵公子,纵是你内力尽失,你也依旧担得起‘剑仙二字。”尾漪举盏道,她也折服于李清灵的气度之下。
天下竟有如此无缺的男人。庆幸的是,她已经有她的曲檀。
想到此处,尾漪不禁瞥了一眼身边的某人。而那姓曲的也是个水晶心肝的妙人,岂会不懂这一瞥的含义?
他展颜一笑,薄唇轻启,隔空一吸。尾漪手中的杯盏中的酒液便似被点化了生命,变作一条水蛇,自主地钻进了曲檀嘴中。
尾漪放下酒盏,轻轻一笑,妖躯微伸,恍惚之间,那种天生的媚态被展现到了极致。当真是一绝世尤物。
此时香盈雪也已略微平复了心境,她双眼微红,小巧琼鼻的两翼在轻轻起伏,杏唇泛红,尤为惹人怜爱。她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只听得“嘎吱”一声,那西边木窗竟然在众人毫无察觉之下被蓦然打开。
第十一章尘埃了落
“什么人?”曲檀喝道,浑厚的内力澎湃涌出,第一时间将贴身而坐的尾漪瞬间笼罩在内。
而香盈雪更是霍地转身,绝美的容颜之上有杀机浮现,双眸闪烁着犹如星辰一般的犀利光芒,她十分警惕。
此时李清灵已经失去内力,那么强弱角色便彻底调换。曾经无敌天下的李清灵,今后便由她香盈雪守护了。
李清灵见状一愕,而后摇头苦笑。失去了内力,五官感知果然没有以前那么灵敏了。
他示意大家不要緊张,而后一吹口哨,只见一只黑灰色苍鹰自窗户口径直飞来,落在李清灵的肩上。
那是一只属于大漠的苍鹰,羽翼呈土灰颜色,身形矫健,一双鹰眼更是犀利,仿佛能看透人的灵*。
李清灵取下系在苍鹰腿部的一张蜡*纸带,而后将它放开。那鹰便又自窗户飞出,扶摇上了苍穹。
就着浅浅灯光,李清灵未曾避嫌,直接将那信条展开,只见其上蜿蜿蜒蜒地爬满了蝌蚪一般的墨迹。那是西域文字!
李清灵明显识得。他读完之后,摸着鼻子苦笑。
“怎么?难道是那西域之人依旧记恨着昔日那浮屠宝药之事被盗么?”曲檀蹙眉道,他很担心。如果真是这样,以李清灵目前的状态,那将十分危险。
“清灵?”香盈雪也很不安,在询问。
李清灵依旧带着苦笑,摇摇头,而后竟然看向尾漪。
尾漪见李清灵的目光投来,先是一怔,旋即也轻轻一笑。
“我确实识得西域文字。”她开口道,嘴角的那抹笑意也越发变得莫测起来。
“清灵,你和那西域第一大将达纳夫,是什么关系?”尾漪接着开口道,透露出惊天的消息。
“达纳夫?就是在西域*营之中被视为战神的达纳夫?”曲檀道,有些惊异。
闻言,香盈雪同样震惊。关于李清灵的身世,似乎世上无人知晓,是个绝密。这些年里李清灵从没对她提起过,而她也不会刻意地去询问,因为她不在乎这些。
但是,当得知李清灵竟与那西域大将有非同一般的关系之时,她也是万分惊奇。
“达纳夫,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李清灵道,第一次透露自己的身世。他神色十分平静,也很庄重。
原来,近三十前,西域新国主继位,大显英武睿智,颁布了人心所愿的重重条例,且治理有方,多用良臣,兼得天公垂青,风调雨顺,西域因此而进入一个空前强大的时期。那国主眼见境内经济*事一片繁荣,国运空前大好,竟不再甘心偏居西域一隅,便主动与霸主般的中州开起战事。
那一战直打得毁天灭地,生灵涂炭。初时因双方实力差距也并不大,遂局面一度陷入胶着。而正当此际,西域突有一位神勇大将*——纳青瓦,迅速自*中崛起。此人勇猛无双而素有计谋,一时威风无敌,无人可挡。
中州皇帝得讯大惊,当即命令天下将士,定要速速想方设法,用尽手段,将其除掉。
中州大帅名为李归山。此人有一女,号作李瑶晟。此女天生丽质,气质出群,自幼习得文武章法,颇有些厉害。
她献出一计,愿请命亲赴西域,刺杀纳青瓦。
虽然那李归山平日里对瑶晟也是十分溺爱,但在两*交战的生死时刻,又哪里还能顾得上个人情感?当即忍痛允了。
那瑶晟去了西域,为了取得西域大将纳青瓦的信任,竟不惜舍身全计,姘与那纳青瓦为妾。
但上天造化弄人,一年之后,她非但未曾成功刺杀纳青瓦,反而为那敌对将*孕育了一个孩子。她终究也是个女人,纵使再如何有伎俩勇气,在面对孩子这一天敌时,竟不由得担心害怕起来。
终于,她忍辱生下了这孩子。
瞧见他的第一眼,瑶晟的心中突然产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疲倦感。中州、西域连天大战,打生打死,谁胜谁负?天下究竟谁主沉浮……这些似乎都已无关要紧了,只有怀中这哇哇大哭的小婴儿,才是她的全部。
于是,她想要退出这场战争,心中只顾着如何将此子养大成人,已再也存不下其他念头。
可她又哪里能够料到,只一夕之间,便东窗事发……她的身份来历竟被人察觉、揭露。
那纳青瓦是个铁血*人,在这等境况之下,半点也不会迁就于情感。他当即就下令,处死瑶晟与那不过一月大的孩子。
正当瑶晟绝望,欲要扼杀婴儿而后自行缢死之际,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走进了她的居所。
那位少年,即是达纳夫!
“我可以救下他,而你必须死。”那少年淡淡开口,十分平静。他龙行虎步,一举一动间皆透着自信,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方为少年,便已是身材神武,眉宇深邃,目光坚定,已初现王者风范。
瑶晟大笑了三声,而后又看着怀中的婴儿大哭三声,便从容自缢,结束了她那壮烈的一生。
而在此过程中,那位婴儿始终清醒着,不曾有过哭闹,十分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自缢而亡。
少年带着婴儿离去,已经四年。
两域的战事依旧在进行,如火如荼。
虽然此时的西域国正处于鼎盛的*金期,空前强大。但泱泱中州,人杰地灵,底蕴强盛,经年的战火只会点燃激起这个民族的团结与好战的精神。中原将士越斗越勇,于战局之上已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纳青瓦因为战事的接连失利,寝食难安,郁郁寡欢,终于大病卧床。而无意中,他竟发现了当年那个孽种的存在。其时他已经开始神志不清,并且偏执地认为,战事的失利皆是由这对母子引起,他怒意滔天,要诛杀那名四岁的孩童。
其时达纳夫已经成年,早已开始带兵打仗。他展露雄威,犹得天助,屡战屡胜,隐隐间有力挽狂澜之势,在*队的影响力竟已不下于其父亲。但父言即令,即便是他也不敢违背。
当天夜里,达纳夫悄然将那孩童送至中原地界上的一处山谷之中。谷中生有高大灌木丛,浓密而茂盛,很适合藏匿身形。四野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尽显阴森与黑暗。
只道自这幼童能自行走动之时,达纳夫便认出其绝佳的根骨,开始为其伐毛洗髓,锻其体魄,教其武学功力。而此际,他只为这孩子带来了三天的干粮,和一柄剑。
达纳夫此举,很有深意。
他不希望小家伙再被牵扯进家族中来,若是彻底将父亲激的疯狂,那么后果将是无法想象的。而且这小家伙身上也流着一半的中州血液,也许那片土地才更适合他。
达纳夫没有派任何侍卫跟着保护他,因为侍卫不一定都是忠诚的。更重要的是,若此子并不能够凭着己身的本领活下去,那便是辜负他达纳夫的一番苦心,更失去了成为强者的资格。
倘若如此,便也不值得挂心了。
但达纳夫心中却有着一股莫名的信念:这小家伙能够做到,甚至超越自己的期望。
“以后你便自己照顾自己了。”达纳夫道,目光闪烁,声音沙哑。四年的日夜守护,要说对这个小家伙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嗯。”那稚童将背包系在自己幼小的身上,面色平静,目光倔强。他接过短剑,执在手中,踏着月色,转身离去。
原来他虽年纪尚小,心却玲珑聪慧,早已知晓一切。
“哥,谢谢你……”稚嫩的声音传来,很平定,没有丝毫波澜。那道瘦小的背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迈着短小的步子,踏着坎坷的山路,缓慢而稳重地一步步远去,走进丛林。
“哈哈哈!”达纳夫突然仰天长笑,浑厚的真元内力从体内如潮水般涌出,一头长发无风自动,伟岸的身影被月光衬得如神似魔,端的是霸气凌厉。
“他叫我哥了……”他竟不觉失声,轻声低喃,虎目之中有热泪滚滚落下。
哪怕是铁打的汉子,在*营中犹如战神一般的存在,此际也是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正天罡三十六式你练得怎么样了?”
“简易通透,早已烂熟于心。”
……
“达纳夫,你得胜归来,我向你祝贺!”
“叫我哥!”
“你好好躺著,养好了病再练!”
“我病了,剑没有病,我若此时弃了它,它便不会再认我这主人!”
那稚童,便是李清灵。
儿时的记忆依旧深刻,那是他人格的成型阶段。达纳夫对于他来说是亦兄亦父的存在。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李清灵放下手中字条,微微一笑。
自从香盈雪彻底化解身中之*后,他的性情也开始有了变化。变得更为安和,平淡。
只不过,其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却依旧存在,若要摄出,仍是要摇落日月抖动山河!此际,它虽已经被藏得很深很深。但在那深邃的眉宇间,依旧可见往日那般的锐气凌厉。这是天生如此,无法改换。
“当年两域一战,打得天崩地裂,生灵涂炭,最终还是中州获胜了。只因双方的底蕴差距过大,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西域纵是有达纳夫那等神将统帅带领,也依旧无法改变战局。”曲檀咽下一口酒,说道。
“自那一战后,两域的和平期已达十年之久了。清灵,你是否要回西域?”尾漪问道,她读懂了那张纸条上的内容,故此更是知道些细节内情。
李清灵依旧带着淡笑,安静地看着香盈雪。
“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香盈雪嘴里虽然说得有些牵强,但其此时的神情却极为温顺,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光芒。
只要清灵在身边,怎么样都是好的。
四人促膝畅谈了一夜,此时,已是黎明时分。桌旁的那捧灯盏已经快要燃尽了清油,在忽明忽暗地闪烁。一阵微微带着秋凉的晨风,从那扇被沙漠信鹰打开的窗口吹进房屋内。
“噗啦!”终于,那盏油灯告竭,棉芯彻底熄灭了。
就当这间房屋即将陷入恐惧的黑暗之时,蓦然,一道染着金辉的日光从那扇窗口缓缓洒透进来。几乎是恰到时机,不差毫厘地将这间房屋重新笼罩进了光辉之中……
李清灵望着那道耀眼的阳光,道:“真是漂亮。”
四人相视一笑。
忽然,只听“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进。
更为璀璨的光芒刹那间照射进这间客栈,四人皆是微微眯起了双眼,带着戒备,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那推门而进之人,身高八尺有余,背广腰圆,魁梧如神魔。他上身只是系着一件短袄,裸露着双臂,紧实的筋肉犹如虬龙一般地紧紧缠绕着,充满了爆炸性的力感。
因是逆着光,遂四人先是瞧清了来人的轮廓,而后才显出来人模样。
只见此人的装束奇异古怪,头发编织成许多小辫,随意地散落在胸前后背。临近之后可以看清,他手臂之上皆是纹饰着刺青,有*怪,古兽,图腾。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腳步带着一种莫名的音韵,气势在节节攀升。此刻,他踏着朝霞,璀璨的金光更是将其魁梧高大的身材映衬得烨然,如若神像。他脚步稳重,似是一头史前巨兽在临近,那股窒息般的压迫太可怕了。
但在座的四人中,又哪里有泛泛之辈。皆镇定自若地望着来人。
四人皆能感觉到,虽然此人气势迫人,但其却似乎无甚恶意。而那股令人凛然的气势,不过是其本身气质的自然流露。
来人太不一般了,这等气势只有在千*万马中厮杀酣战过,只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强者才会具备。就算是天下绝伦的剑仙李清灵,在凶势上,也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战斗最重要的什么?
气势!赢了气势,便已赢了一半。
眼前之人当真太过恐怖,此时他若是暴起发难,想必会是一场死战!
终于,来人走进一片阴影中,不再逆光,容颜清晰可见。
他面庞犹如刀削剑刻一般的英挺冷峻,充满线条感,显得无比刚毅与锐气。此时嘴角轻轻抿起,勾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眉宇间更是充满了冷漠之色,那是一双见证过无数生死的眼睛,漆黑而深邃,无尽的幽远,似是能噬人魄,裸露的古铜色肌肤充满了天生的野性,令人畏惧。
说来觉缓,实则片刻不到。那大汉便已走到了李清灵四人身前,魁梧得犹如巨人。
此时,四人都已站立而起,面对这等不速之客,没人敢大意。
曲檀道:“客官可真早,里边请。”他心知此人没那么简单,便有意用这种简单的方式进行试探。
“哧”。一道犀利的破风声直接打断了曲檀的话,那大汉竟竟丝毫不曾理会他,直接出掌,轰向李清灵。
“放肆!”香盈雪怒斥。
谁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的横蛮,此时皆想要出手援助,却又哪里能快得过那大汉一掌。
“砰”。却只听一道撞击之声,李清灵竟也抬掌打出,直直与那大汉硬撼。两只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手掌对撞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真元的流露,这一记,比拼的是纯肉身的力道。
“噌噌噌”,李清灵连退三步,这才稳住身形。反观那大汉,哪里半分动摇,依旧如山岳一般的矗立在那里,稳不可撼。
“你怎么了?”一道声音响起,用的是略显蹩脚的中原语言,却充满磁性,带着关切。
众人一惊,开口说话之人竟是那位大汉,他微微蹙起眉头,望着那被震得后退的李清灵。
“内力尽废了。”李清灵没有给曲檀尾漪香盈雪三人任何发难的机会,他快速开口答道,依旧带着笑,语气平淡得仿佛事不关己。
而那三人也是心窍通灵的主,此时见着如此情况,便都立刻明白了过来。
原来眼前这大汉,便是那西域第一神将——达纳夫,李清灵的兄长!
那达纳夫上前,单臂用力地将李清灵抱住。
可怜一代长身玉立、风华绝代的剑仙,在此时显得尤为瘦小,与达纳夫的魁梧体型相比起来犹如稚童一般,场面很是滑稽。
“咳咳,哥,那几位是我朋友。”李清灵松开臂膀,略带尴尬地说道。在体型上,他这辈子都只有被达纳夫碾压的份儿。
“朋友?”达纳夫冷峻的面庞开始有着浅浅的笑意浮现,对着三位点点头,这已经是很高的赞同了。
“雪儿,快过来。”李清灵招呼香盈雪道。
香盈雪莲步轻移,对着达纳夫微微躬身,轻轻喊道,“哥。”只见她两颊泛起浅浅的红晕来,娇羞若初春桃花。此时,花仙子竟显得有些忸怩起来。
其实并非是她盈雪怕羞,而是在为自己先前的那句“放肆”而纠结……
“清灵的一身功力,就是为你而废的吧?”在听到那声“哥”之后,达纳夫也是知晓了香盈雪的身份,此际淡淡地看着她,冷冷开口,显得有些漠然。
“我……”香盈雪面红耳赤,却无法开口。这本就是事实,达纳夫责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为你,倒也值得。”达纳夫道,嘴角扬起一股玩味的笑意,戏谑地看着李清灵香盈雪二人,续道,“弟妹,你那句‘放肆,喊得倒也有几分骇人呢。”说罢,竟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先前他眼见香盈雪对于李清灵那种极度爱护的表现,便已在心中默默地认可了她。
一旁的曲檀尾漪夫妇二人也是大笑出声。
达纳夫身为西域神将,号称战无不胜,若是固执死板,不懂变通,又如何能率领三*为己用?
李清灵不禁莞尔,香盈雪又羞又喜。
四人又摆酒设宴,痛饮畅谈。这一聚之后,将是分离。
李清灵与香盈雪二人要隐居西域,不再探江湖之事,只愿安逸祥和,白头到老。
即有伊人厮守,便不枉了此生。
而曲檀与尾漪依旧会留在这家客栈,称是要在此看遍人生百态,戏尽繁华俗尘。
“珍重!”
“万万珍重!”
李清灵与香盈雪挽手,走向映着璀璨日辉的漫漫大漠,两道身影渐被拉长,最后消逝。
曲檀、尾漪二人相视一笑。
“老板,快给我上些酒菜,饥煞我也!”有客官在楼下叫喊。
“来了!”曲檀应道,起身下楼去应酬。
有《清盈曲》——
“执剑对月的背影摇落了风云,这尘世浮华散尽只求共你行。秋来梧桐兼细雨薄雾阁楼隐,阁中伊人细梳镜谁将一生倾。何方传来琴声声念念音,挥剑断天明斩下半颗星。只为你踏遍天下寻寻觅觅三生长清,只为你在我身边抚尽古曲看遍风景,朝暮不相离。只为你斟此一杯倚风抒情对月而饮,只你为此生逆鳞雪藏于心折花弄影,袖中暗香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