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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星
“我不会哭,所以你就以为,我不会痛也不会疼吗?”
1
“滴答,滴答……”
殿角那儿的滴漏一声声清响,成了这寂静中唯一的声音。
夜已经深了,仿佛连烛台上的烛焰也有了倦意,晃了几晃。
她的一双眼却依旧清明,直直看着雕花的窗格子。
慢慢的,殿内起了啜泣之声,那声音终于将她的神思唤了回来,一转首,就见跪在一旁那个穿着绿衫子的丫头,泪珠一颗颗从面颊上坠下。
轻叹一口气,却明显带着疼惜,“怎么了,阿绯?”
昭南的姑娘性子都强,女儿家也敢披甲上战场,轻易不肯娇滴滴地落眼泪,更何况,阿绯同她一路走来,什么苦难没见过,哪次又见她在自己面前哭过。
“殿下……”阿绯哀声唤,又咬着牙恨恨道,“您是咱们昭南的日月,如今却受他们这样折辱,他,他竟这样待您……”
她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谁毋庸置疑,她自然明白。
目光垂落到手腕上,织锦的袖口掩不住明晃晃的锁链,那是再屈辱不过的东西,竟有一日会落到她的身上。
谁又能想到,曾经执掌扶南的女主,有朝一日戴锁为囚。
“为了昭南,又有什么折辱是我受不得的……”
她倒神色平常如常,终归不是从前天真稚拙的小姑娘了,受过了百般苦难,才能将心底的万分苦楚化作这声色如常。
2
太上皇凤驾回銮的消息传回邺京时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如今还在酷暑,怎么在九成宫避暑的上皇却突然要返回帝京。
那九成宫距邺京数百里,按说最迟也要行十余天,谁都没料到上皇会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就赶回。
皇帝凌越还在他最宠爱的苏贵妃的宫中搂着佳人听戏,就听到宫人匆匆来报,说上皇已回宫了。
凌越赶至云藻宫时,太上皇已从里头出来了,正吩咐着身后的内侍官。
“叫太医好好照看着,陛下不管,就来报给孤。”说着,面上已是微愠之色,见他赶来,则面色更沉。
若说如今的大虞皇帝凌越还有什么惧怕之人,那非他这位已退位的母皇莫属,曾经的女帝明华四处征讨纵横捭阖,叫天下敬服八方来仪,如今就算是不再过问朝*,在满朝大臣与天下人的心中也是大虞最尊贵之人。
等回了寿康宫,明华就将儿子叫至身前。
“路上孤都听他们说了,桐人是从云藻宫搜出来的,上头刻了你的生辰,她身边的宫婢也招认了,说皇后笃信神巫之术,那些魇胜之物都是她亲手放置的,”明华手指轻叩着身旁的朱漆木几,声音低沉,“魇咒君王,谋害亲夫,若是坐实了这罪名,孤诛她九族都不为过!”
明华叹了口气,“可那到底是你的妻,这些年你待她冷若冰霜,竟是连她性命也不想保?”
凌越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她哪里需要朕来护。”
明华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却只盯着他瞧。
“这事孤亲自来查,”她缓缓道,“她是昭南的旧主,如今昭南虽成了大虞的属地,可各方属国都看着,所以无论她是否无辜,这皇后,你都动不得。”
3
这么些年,圣驾极少到云藻宫来,更别说在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后。
阿绯见到凌越远远而来,竟怀疑自己是否眼花。
“她如何了?”他瞧着那紧闭的殿门沉声问,听说她被囚在这殿内时,旧疾复发,身子孱弱,母皇令他要亲自来探望。
“娘娘服下太医开的药,现下歇着了。”
“朕去瞧瞧她,你们都在外头候着。”他吩咐左右,亲手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燃着安神香,里头一片静谧,他的脚步声倒成了最大的声响。正准备绕过那座玉石插屏,就听到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请陛下止步,臣妾病容粗陋,怕冲撞了陛下。”
知道她是不想同自己相见,他脸色更沉,直直朝里走了进去。
榻前红罗帐低垂,隐隐可见她穿着寝袍坐着,一头长发披于身后,铅华尽退,素净清雅。
可纵然是这样,也难掩那眉眼间的明姿艳质,他险些忘了,嫁与他前,她曾以容色名动天下,就连被送至邺京时,也曾叫京中百姓翘首围观,一度将御街堵塞。
“你放心,朕不是来问罪的,”他侧着身淡淡道。
“臣妾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轻轻一笑,“臣妾这皇后对陛下还有些用处,您还得靠着臣妾来安稳南境呢。”
瞧她算得多准,算定他拿她无可奈何,这就是他从不愿见她的原因,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她,最懂得给他添堵惹他发怒。
“是朕忘了,皇后一向好谋算,当初可不就是你下的那一手好棋,让朕乖乖放了你昭南的国师,以致于到如今整个南境还动乱叠起,不得安生么!”
“这怕不是陛下厌恶臣妾最大的理由吧,”她反唇相讥,“陛下最恨臣妾的,不是臣妾从陛下心上人那里抢走的这皇后之位么?”
“你倒是清楚得很!”他冷哼一声。
她低下头去,当初若非为了安抚昭南被迫立她为后,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又怎会至今仍屈居贵妃之位。
两人做这名存实亡的夫妻多年,相互生的忿怼又何止一两桩旧事。她还是病人,与她在这儿争执一番又何苦来哉,他想着便转身欲走。
“凌越,”她突然出声,“我知道你恨我夺了她的皇后之位,可你也知道,我如今剩的,也唯有这虚名了,你废我即等于杀我,我这命倒不值钱,可为了昭南那么多百姓,为了我那还被你们囚着的弟弟,再难也还得苟活着,惹你不快,也请你多担待。”
他神色明显一滞,方才她声音低缓,面色哀艳,倒像是多年以前,她初嫁与他时,为了骗取他的信任而装出来的那番娇弱可怜之色。
那些被深埋起来的回忆,是他最大的忌讳,曾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屈辱,让他每每忆起都是痛恨。
这样想着,再不愿多看她一眼,疾步走出了殿外。
4
对她的恨意,最初是源自多年前的那场败仗。
那时他还是大虞的皇子,她也仍是昭南的王女。
当时的昭南国力强盛,引得南边一众小国归附,仗着临沧关的天堑,截断了南境通途,成了大虞的肉中之刺。
两国打了大小十余次仗,胜负难分,那年昭南女帝病危,内乱不止,他趁机带兵南征,一路直抵临沧关下,不妨却中了奸计兵败被擒。
比这更屈辱的,大概就是知道设计击败他的人,是个女子。
他戴着枷锁被押送至越京皇宫,是生平再也没有的狼狈,她出现在他身前时,他恨得险些将牙齿咬碎。
那时她还不是如今的性子,笑得一脸狡黠,眼里却是轻蔑之色,还拿手抬起他下颌打趣:“哟,倒是个清俊的公子,瞧你们大虞的男子,怎么都是些绣花枕头,空长得这好看的皮囊,却没什么能耐。”
他脾气虽烈,却也知如今落入敌手,万事皆要忍,便不愿吭声。
她倒没想到他这么能忍,又笑了起来,“可还好,在我这儿呢,只要长得漂亮就成,你这般姿色,留下给我做个男妃,倒也不算辱没了我。”
这下他可真动了怒,若真如她所言,被留在这越京皇宫里给她做男妃,那大虞的颜面岂不叫他丢尽了。
“呸!”他怒道,“你这妖女想得美!”
“怎么,”她笑意不减,看着他问,“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那日,她穿着一身昭南特有的衣裙,上头是窄袖短襦,下面是百褶长裙,红艳艳的,如彤云般夺人眼目。像那样的红裙,寻常女子哪里镇得住,偏她五官艳得将一身红衣压得服服帖帖,只如榴花般光彩照人。
若说她不美,那绝对是自欺,在此之前,他就没见过能比她更好看的姑娘。
可那又如何,他不像她,只在意皮囊。
“你若真有这胆量,不妨试试。”他冷笑。
他真是不了解她,若论胆量,普天下怕没哪个女子能与她相比的。她直接命人给他解了枷锁,又让宫女给他沐浴更衣,然后将他像只金丝雀一般,养了起来。
他是后来才知道,她拿他当人质,和他母皇谈条件,从大虞手里赢了十余座城池回来。
“美人儿,”她故意气他,调笑着戏弄他,“你可真是值钱哪!”
“辛瑶你记着,”他恨恨道,“总有一天我要破你昭南,俘你为质,让你偿还今日之辱。”
“好啊,”她浅笑如常,艳艳生姿,“我便等着你。”
那时她大约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语成谶这么回事。
5
贵妃苏玥出自将门,父兄皆握有兵权,甚至她年少时,也曾扮作男装出入*营里。
凌越被他母皇送进*营历练时,就是投于她父亲帐下,苏老将*严厉,训起他来从不手软,她每次见他受伤,就一边帮他上药一边哭。
他听着那哭声就烦,可对她,却比旁人要多了许多耐心,最后总忍着将她的泪哄住。
她哭得最厉害的时候,就是听闻他要迎娶昭南王女为后时,他大婚的当晚,她就在府上割了腕子,他还没进洞房,就冲去了苏府。
后来苏家声势愈强,母皇就说,既然你喜欢苏家那丫头,就让她入宫吧,可那时他却回绝了。
母皇倒诧异了,问他缘由。
他答:“苏家怎么愿意女儿屈居妃位,迟早要让她入主中宫的,若我尚无正妻也罢了,如今有了,再让她进宫,她自然要去争那皇后之位,可她哪里争得过辛瑶,到时候怕是会作茧自缚,我不忍心……”
那个时候,他就将一切都洞察于心,而如今,果然应了当初那番话。
“这孩子,也就是仗着你的纵容了,”明华叹息着,“论心智,她的确差辛瑶太远,那些手段都算不上高明,不过她倒是清楚你,她再露马脚,你也会装作看不见,这也是为何,她要挑孤不在的时候,对辛瑶动手。”
事情的真相不难查明,这宫里还没什么能瞒过她这双眼睛,苏玥只是没算到她会这么早回来,会亲自查这件事。
她定是想着,此时嫁祸给辛瑶,污她试图弑君,以凌越对她的态度,自是会相信,况且她也有足够的动机,他当年带兵破她家国囚她胞弟,这还不够令她对他怀着杀心么?
“有些事你也不是猜不到,可你想保住苏玥那丫头,对吧?”明华缓缓道,“可这次,孤不能再让你纵着她了……”
从上林苑回到寝殿时,天已黑了,这是他年少时养成的习惯,心里难受时,就去上林苑里跑马,回来后再大醉一场。
是有多少年没醉过了,可怎么酒一壶壶的下去,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忽然就忆起多少年前的昭南,那一场大醉。
那时他被俘为质,她大约是觉得无趣,总喜欢让人将他带去,百般奚落,等把他激得气急败坏就兀自大笑起来。
她也喜欢喝酒,昭南的酒烈,下喉如火烧一般,她就喜欢看他被灌酒后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被惹怒后她就恐吓:“瞪什么眼呢你,小心本王女真临幸了你,到时候看你们大虞脸面往哪儿搁!”
可那一次,却是她自己喝醉了,双颊泛红如同染了霞色,眼中水雾迷蒙,整个人又娇又媚,直往他身上扑。
他双手还被绑着,只不住往后退,等退到墙角就被她堵住,她将他的头拉下来,凑上去亲吻他的唇角。
檀口呼出的酒气馥郁香甜,他可能也醉了,任由她亲着,只觉手脚发软,不知今夕何夕。
然后,就听到她低声的呢喃:“别躲我,成奚……”
成奚,昭南的国师成奚……
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內侍上前禀道:“陛下,上皇下了懿旨,褫夺贵妃娘娘封号,贬为庶人,送归苏家,贵妃娘娘在寝殿里哭喊着求见陛下,陛下……可要传舆?”
“不去,朕不见!”他捏着拳头怒喝,“都给朕滚出去!”
內侍惶惶然退出殿外,可不久,吱呀一声,那殿门又被推开。
他抓起一只酒壶就掷了过去:“给朕滚!”
酒壶撞在门上,发出刺耳声响,一只素履跨过门槛,浅碧宫裙如水波荡开,缓缓走到他的身前。
他抬头,就看到那张再黯淡的烛光下也不减半分艳色的容颜。
6
时光真是最厉害的东西,一去经年后,任是什么都能面目全非。
从前她爱穿红衣,如今只着素裙,从前在他面前她一惯高傲不羁,如今竟也能如此敛目低眉,可你不知道,她这样温顺平静之下,藏着什么样的计算筹谋。
“谁让你来的!”他语气不善。
“你母皇。”她却平淡如常。
“你倒是听话,”他语带讥讽,“你也猜到如今苏家在前朝一手遮天,母皇早就想对苏家动手了吧,所以明知玥儿打算做什么,故意顺水推舟,正好借母皇的手除了她,对么?”
受他这样的质问,她也不恼,只将他周身零落的酒盏扶起来,然后半跪在他身前,静静与他对视。
“凌越,你不觉得……”她偏着头,脸上无任何戚色,声音却有些沙哑,“你这样对我,有些不公平么?是她欲害我,我不过没有反抗,你怪罪的,却只是我。你心里,我就是蛇蝎心肠,故意设计,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无论我受了怎样的欺辱,你也不会心疼……”
他蓦地抬头,双目猩红,眼中交织着恨意和恼怒,可最深处,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怆。
“是你不要的!是你当初将我视为棋子,将我给你的疼惜,当做筹码……我凌越,还没可怜到,要去乞怜一个心里装着他人的女人的爱。”
他不是不会心疼,他是不敢心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她嫁与他时,待他柔情蜜意,让他恍惚就信了,以为她对他,是真的有情。
真是他傻,她怎么会对他动心呢,她故意编织出的那些虚情假意,不过是为了迷惑他,好让她以此为筹码,设计救出那个她心心念念的成奚。
她却一怔,仿佛是在疑惑,苦笑了笑后,眼里尽是怆然,“你以为,我救成奚,是因为我爱他?”
他眼瞳一缩,像被她戳穿了最深的痛处。
心里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质问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鲠在他喉间的那根刺到底是什么呢,是恨她曾经的算计?
抑或根本就是恨她心里一直惦念着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叫成奚的男子。
成奚,成奚……这两个字,只要想起就让他永不能安生。
那一晚的昭南,少女柔软的双唇的触感仿佛过了这么多年还留在唇畔,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鼓噪如雷,每一次心跳都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她左右。两个人曾有无数次交锋,可这一次他丢盔弃甲,束手就擒。
唯一一次对一个女子动了真心,然后便听到了她在耳畔低唤的那两个字,仿佛一记耳光,击碎了他所有的骄傲。
他告诉自己不要爱她,所以他待她冷漠,视她为无物,甚至这一次,想着她受了这样重的罪名,迟早撑不住会来求他,会向他服软,他得让她明白,唯有他的恩宠才是她在后宫安身立命的倚仗。
可如今瞧着,这样的把戏真是幼稚得可笑,原来这么多年,他的喜怒还是被她牵制着,他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一败涂地。
“你如今是不是后悔,当初将我放回了大虞?”他突然轻声问。
谁料她却突然倾身上前,将头靠在他肩窝里,她身上的香气一下子盈满他的鼻息,他如遭了魔怔一样,僵在原地。
“不,你猜错了。”她凑到他耳畔,低声答。
7
阿绯猜不透辛瑶打算做什么,当初她为救被大虞关押着的国师,的确是故意靠近凌越,去骗取他的真心。
可那之后,凌越恼怒之下就再不肯信她,也不再踏足云藻宫,对她避之如仇雠。她也明白他对她的防备,所以自那后,也尽量少出现在他身前。
谁都知道,帝后之间,早已离心。
只是如今,她却日日前往甘露殿,任他再冷漠,也视若无睹。
他不见她,她就候在殿外,等到他命人宣她为止,那样缠着他,全不似她的性子能做出的事。
“你又想来朕这儿算计什么?”他也问她,“玥儿已经出了宫,费不上你花心思了。”
她静静看着他,竟毫不避讳,“凌越,我知道,如今你留着我的皇后之位,是怕南边那些属国不稳,可我害怕……我害怕有一天这样的忌惮不在了,你就不会继续容忍我了,就当我为了自保吧,我想有个孩子,你也该有个嫡子了,不是么?”
他转了头去,没有看她,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喃喃道:“好,朕答应。”
她有孕,是在半年后,知道消息时,他尚在行宫围猎,听完人就傻了,什么也不顾地骑马赶回去,可真等到了她殿外,却又不敢进去了。
他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欣喜,这孩子在她眼里,不过是为了自保的筹码,他不能让她瞧出他对这个孩子怀着多大的期待。
夜里却兴奋得睡不着,躺下了又坐起来傻笑,屏退了宫人,独自走到她的宫室外,不敢惊动任何人,又那么走回来。
窝囊至极,可他愿意。
她身子虚,被腹中那小东西折磨得憔悴不堪,他的脾气变得暴躁无比,身边的宫人都遭了殃,太医就更惨,三天两头被他叫去。
“皇后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就跟朕等着!”
吓得老太医们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太上皇一到甘露殿,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景。
“你瞧瞧你自己,可还有个做君王的样子?”
“不过是为了孩子而已……”他偏过头去。
“越儿,有时候,骗别人难,骗自己却容易。爱屋及乌,这爱到底是因谁及谁,恐怕你自己才清楚,”她意有所指,“母皇也不怕告诉你,为何她突然想要一个孩子,因为孤答应她,若她为你诞下了皇子,孤就放了她那弟弟。”
他缓缓抬头,脸色一分分冷了下去。
“你也知道,当初昭南虽然兵败,南边那些属国虽然也都归附了大虞,可在他们眼中,昭南皇族才是南境真正的主人,是以孤既不敢杀了她那弟弟,也不敢放他回去,可若咱们大虞将来的储君,身上也留着昭南皇族的血液呢?所以孤愿同她做这笔交易。”
他浑身冰冷的立在当场,只觉得母皇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凌迟时那一枚枚割肉的刀,在他心头添上一道道伤口。
“自古天家容不得情种,你瞧你对她的这几分不忍,就被她算计了十成十,你以为表面待她冷漠就可以骗过她也骗过孤?你骗过的,唯有自己罢了……”
8
春初时,她终于诞下一子,取名为奕。
生产时情况一度凶险,几乎是去掉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换来的母子平安,他在殿外,周遭的宫人跪地贺喜,却似什么都听不见。
眼眶里的湿意,喉间的酸涩,都被强压了下去。他没敢去看她,他们走到这一步,相见比不见还难。
孩子满月的时候,太上皇决定将孩子接去亲自教养,问他可答应。
“母皇做主吧。”
“孩子这么小,就离了母亲,你不怕她难过?”明华问他。
“这孩子不过也是她拿来交易的筹码,想来她也不会多难过。”他冷声答。
“她总归是昭南的遗嗣,咱们大虞的储君由她教养,孤总归不放心,南境那边是花了那么多年心血才收复的,不能再有闪失。”
他木然点了点,心里却一阵苦涩。明明自己连如寻常人家那样夫妻恩爱一家和睦都是奢求,还却要为天下江山而担忧。
孩子抱到寿康宫后,他终究还是去看了她一回。
正逢她在用晚膳,可一桌珍馐都冷了还是纹丝未动,她愣愣坐在桌前,阿绯在一旁苦劝:“纵使再难过,您也不可这么折磨自个儿啊?”
他走进去,阿绯忙上前行礼,她却仍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皇后的手怎么了?”他皱眉看着她手上缚的白纱,问阿绯。
“那日,寿康宫的姑姑来抱小殿下,娘娘要去追,她们就拉着娘娘,娘娘抓着殿门将指甲盖都掀翻了……”阿绯哽咽道。
“凌越,”她却在一旁突然开口叫他,目光却不知落到了何处,一片空寂,“在你眼里,我工于心计处处算计,是不是你就觉着我的血就是冷的,连心都只是块石头?我不会哭,所以你就以为,我也不会痛,也不会疼?”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神,那会让他喘不过气来,只能转过身去,冷声道:“你弟弟辛夷已经被放归昭南了,朕封了他为南安侯,当初你放了成奚,这几年他在南边可培植了不少势力,此番你弟回去有他辅佐,你也不用担忧了。”
她缓缓笑了起来,眼里却没丝毫温度:“是呢,你瞧我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拿自己的孩子去做这些交易,活着不遭天谴,死后怕也是要下地狱的,孩子不在身边也好,往后他知道这些,肯定是要怨他娘的。”
9
收到从昭南送来的密信后,辛瑶将阿绯叫至身前。
“阿绯,我有一事托付于你,”她淡淡说着,仿佛做的是个漫不经心的决定,“我会让凌越将你送到弈儿身边去,往后,你替我看着他平安长大……”
她双肩发着颤,哽咽不能语。
“您……您要做什么?”阿绯睁大眼望着她。
她将手中的信拿予她看,又将自己的计划大致告诉她,阿绯只觉浑身冰冷,颤着声问:“您这样做,太上皇她岂会放过您?”
“自然是不会放过的,身为人母的心如今我再清楚不过……可如今,我也只能如此了,辛夷是昭南皇族唯一的血脉,当初昭南又是在我手上战败,只要能复国,我甘愿拿命去偿。”
从她离开昭南那日起,埋骨他乡就成了注定,她这条命,既为昭南生,便可为昭南死。
宫人来禀皇后求见时,凌越只觉得震惊,她竟愿主动来见他了,甚至还带了亲手熬的鸡汤。
他看着她手里拎的食盒神色莫辨,她冷冷一笑:“怎么,担心我在这汤里下*?”
“说什么呢你,”他皱眉,与她一同坐下,“说吧,什么事,值得你跑一趟。”
“在你眼里,我做每件事都是有所求吧,”她盛了一碗汤递与他,“不过你倒没猜错,我是真有事求你,求你将阿绯拨到弈儿身边,这事怕还得你去跟你母皇说。”
“我道是什么,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他哂笑,却将手中鸡汤喝了下去。
“是啊,夫妻之间,生分至此……”她喃喃说起,突然抬头看他,“其实我今日来,所为的不只此事,前日我收到了成奚送来的信。”
他一听到成奚二字,脸色立马沉了下去,目光如刀般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咬牙道:“你竟与他一直书信往来,朕当真是小瞧了你们啊。”
她毫不在意,浅笑依旧:“他说辛夷已经回到昭南了,当初你攻破昭南,你母皇为稳固南境人心,故不敢杀我姐弟二人,我被送到邺京于你成亲,辛夷名义上被封为诸侯,实在被囚禁了起来。”
听她说起这些旧事,他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皱起了眉来。
“我也不瞒你,从我离开昭南起,便一心只想复国,所以我得救出成奚,有他在才能辅助辛夷成事,我也一直想要让辛夷归国,如今倒也如愿,可信里成奚却告诉我,从你母皇囚禁辛夷时起,就在他饭食里喂了*,那不是剧*,所以不会立时要了他的命,昭南国子民会以为他们的皇子殿下依旧好好的,可那*一日日积着,他就活不过成年,这也是为何,你母皇愿意同我做交易,放他回去……”
他母皇那样的人,怎么真会愿意让辛夷回去呢,就是要让昭南皇室血脉无继,南境才会彻底变为大虞的国土。
“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着你母皇的法子,和她再做一回交易……”
她话未说完,他就察觉到了腹中隐隐绞痛,只不敢相信,就那么直直盯着她。
她避开他的目光,吸了口气,轻声道:“这鸡汤,确实有*。”
10
“这*是昭南皇室特有的,解*的方子只有我知道,我已经命人去寿康宫传信了,不多时你母皇就会过来,她若要想她儿子活命,就得答应我的条件。”
他坐在那里,眼中再无一丝光彩,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似凉透了。
“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辛夷那*的解药,也要大虞撤兵出临沧关,此二者,缺一不可。”
临沧关踞着天堑,这些年成奚招兵买马,以他旧日在南境的威信,必然一呼百应,可大虞驻兵临沧,就如同扼住了昭南咽喉,大虞若退兵,成奚率*占据关隘,易守难攻,昭南复国便如覆掌。
昭南再重要,终究也敌不过大虞皇帝的性命重要,这样的条件,他母皇只得答应。
“你疯了!”他攥着拳,发着抖,“你纵使逼得母皇同意,事后她又岂会再留着你……”
她笑着,不辨悲喜,“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指望全身而退么?”
他腹痛难挡,她便让宫人进来将他扶至榻上,他却抓着她衣角,死死不肯放。
“不要……”
她坐在床边,轻声道:“别怕,*解了你会昏睡几日,等你醒了,一切也都解决了,你可以把你喜欢的姑娘再接进宫里来,给她皇后之位,同她白头到老。”
他双目直直看着她,再不用遮掩那其中的炽热和眷恋,从前不敢泄露的心事,如今却要尽数成空。
“你一直算计我,不是心里清楚,我所爱之人究竟是谁么?”
爱一个人,哪里是遮掩得住的,他故作的那些冷淡疏离,到头来不过都是自欺而已,他和她这一场对弈,若是谁爱了就是输,那他早已一败涂地。
他撑着余力,攥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己,喃喃低语着:“当初我为什么要冷落你呢,不只是那次被你算计后恼羞成怒,我是怕,不是怕再遭你算计,是怕你为了昭南做出什么,惹得母皇容不下你。你看如今,可不就如我猜想的……”
她偏过头去,肩头微颤,他的声音满是凄楚,堂堂大虞的君王,万人之上,原来也会在心爱的人面前,这般卑微无助。
她一直在算计他,可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仰仗的是什么,她所仰仗的,就是他那份甘愿拿给她作践的真心。
“我怕你为了昭南不顾自己,我不想给你这样的机会,我想同你长长久久,哪怕你的心里并没有我,我想这一辈子,都能一直看着你……”
体内的*慢慢发作,他的气息用尽,却仍死死抓着她的手,丝毫不肯松懈。
“你别做傻事……等我醒来,我,我护着你……”
这就是被她一直利用的傻瓜,傻得无与伦比,她都这样对他了,他还要护她,她一次次伤他的心,他却还要留她在身边。
可他哪里能护得了她,她敢谋害他性命,还让大虞失去昭南,等他的*解了,他母皇怎么可能还会留着她,她既敢做这样的谋划,就不怕最后的结果。
只有这个傻瓜,还天真以为这辈子,他们能长久做夫妻,殊不知她从国破后离开故土那日,他们就再无可能。
11
外头响起内监的声音,她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理了理衣裙准备出去,见他双目紧密,眉头还皱着,便驻足,俯下身去。
“凌越,”她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再同你说一个秘密,我年少时倒真喜欢过成奚,但那不过是年少时的胡闹,做不得数的……”
“你可还记得你曾问我最后悔的,是不是当初将你放回大虞?,”她还笑着,眼里的泪却零落如雨,“不是的,你猜错了。”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将那些一直埋在心底,而他永不会再得知的话,娓娓说来。
“我最后悔的,是有一年我在临沧关擒了一个少年,我将他带回了越京,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想见到他,想惹他生气,想让他眼里有我,甚至有一天,我忍不住吻了他,他以为我醉了,可其实没有,我害怕被他看穿我的心,于是故意唤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为什么……原来是我爱上他了。”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原来是心上人。
“如果早知道爱一个人这么苦,我宁愿,最初便不曾和他遇见。”
早知你我会互生怨怼,不若从来只是山南水北。
滚烫的泪,落到他的唇边,她轻轻地,吻上他的唇角。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吻过一个少年。
从此一生,再不能忘。
情这个东西,最经不得计较,总猜着对方到底有几分真心,到头来却忘了算一算,自己是否已经陷了进去。
还好他的余生还很长,足够让他将她遗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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