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桂家的过去
桂老爷姓桂,在他还未发迹时,自然当不起桂老爷的称呼,那时,他还被人称为阿桂。
阿桂是村里有名的闲汉,眼看着年纪奔四十了,却还是光棍一条。说起来,阿桂祖上也曾阔过,记不清几代之前,阿桂的祖先是本地有名的大豪强,家里良田千顷、广厦万间、美婢无数,可不知怎得,他祖上的富贵并没有传下来,在阿桂某一代祖先手里,“从穷如崩”,家道竟很快败落了,直败落到阿桂这一代,连穿裤子都成了问题。
说起来,阿桂小时候也是读过书的,那时候他家还能剩半斗米,可供他读几天书。可自从他爹娘先后去世后,阿桂的书自然不读了,靠变卖家里的微薄余产,阿桂也能勉强吃顿饱饭。可仅过了几年,阿桂家连这个光景也没有了,他只能靠给人放牛过活,到了后来,阿桂无依无靠又无牵无挂,索性抛掉了手里的牛缰绳,开始放荡了起来,整日不是躺在破屋的炕上扪虱,就是出了门偷鸡摸狗胡混,聊以延续残生。
如果事情继续这样下去,阿桂自然永远是阿桂,那尊贵的“老爷”称呼他恐怕用不上了,可有时候人生际遇当真莫名其妙,只因阿桂遇到了一件奇事,竟让他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是个夏天,酷暑难耐,阿桂自己的破屋闷热得待不住人,把阿桂逼的只能套上自己的破裤子,趿拉着自己的烂草鞋往山上走,去山上净业庙里乘凉。佛俺寺庙虽是方外之地,可也不免沾染了世俗那以金钱丈量人高矮的恶习,如此,我们便可以知道,阿桂能进的寺庙,并不是什么好寺庙,而是早就荒废的一件破庙。
阿桂“塔塔”地拖着草鞋走进了破庙里,庙中房顶、墙角各处皆结满蛛丝儿,庙中间有一个残破的佛像,虽只有下半截身子,也落满尘埃。阿桂对这些视而不见,他感受到屋里的阴凉和偶尔自庙门口吹进来的山风,惬意不已,遂在庙里找了个破石枕着,便睡了。
阿桂正在似睡未睡间,感觉身边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阿桂以为是误入庙里的山间小兽,想起来赶跑它们,可不知怎得,他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此时意识虽然清醒,眼睛却睁不开,身子更是一动也不能动。
过了一会儿,悉悉索索声停了,他耳边传来了对话声。
“吆!小心,别踩到这人!”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
“这是谁,有什么不能踩的?”一个慢吞吞的声音问道。
“他不是什么厉害人,但他祖宗,却是我们的恩人!”
“他祖宗?是哪位?”
“他祖宗是桂老爷!”
“慢吞吞”听到桂老爷的名声,一声惊叹,叫道:“他竟是桂老爷的后人!那可真是……”停顿片刻后,继续道,“桂老爷当年家财巨万,每日丢掉的美食珍馐不知养活了咱家多少子孙,怎么他这后人,混得这般凄惨,裤子上面的洞比九十岁老和尚头上的戒疤洞都多……”
“要说桂老爷家后人穷到这步的原因,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尖锐”说道
“哦?那快说说,为什么?”
“说到这个,我问你,桂家祖宗发迹,你可知靠的是什么?”
“听说桂家祖宗吃苦耐劳,辛勤节俭,这才……”
话还没说完,“尖锐”便抢说道:“嘿!这你也信,这不过是老桂家给自己脸上贴金,他桂家祖上是偷儿,能发迹,靠的正是一本天书‘富贵书’……”
“‘富贵书’?一本书能有这么厉害?”
“这书不是凡书,桂家老祖宗做偷儿时,不知从哪里偷来的,只要在这书上写上自己的祈愿,便能一一实现……”
“慢吞吞”倒吸一口凉气,问道:“有这天书,桂家后人怎么还能穷成这样?”
“自然是弄丢了那本‘富贵书’……”
“慢吞吞”闻听此言,不禁为“富贵书”的遗失连连叹息。
“尖锐”听“慢吞吞”感叹,冷笑道:“你也不用惋惜,他桂家的天书不在别处,就在此地。”
“此地!”“慢吞吞”叫道,“那我们取出天书,用来延续我家富贵如何?”
“尖锐”道:“我早想到你前面去了,要不你以为桂家的‘富贵书’是怎么丢的……桂家老祖宗虽是以偷儿起家,但真说起偷儿,比咱们本事还是差了不少,我把那‘富贵书’偷来,学会了人写字后,在上面写下祈愿,却不管用……”“尖锐”啧啧有声道,“我猜测,这‘富贵书’大概只能人用,咱们恐怕用不了……”
“你刚说那‘富贵书’就在此地,在什么地方?虽不能用,倒不妨一看。”
听到这里,阿桂虽睁不开双眼,两只耳朵却支棱了起来,唯恐错过一个字。
“发现那‘富贵书’是一本无用书后,我便把它丢到这庙里佛像下的洞里了……”
阿桂闭着眼睛,先听到一阵挪移佛像的声音,后又听那两位在那边谈古论今了起来,正当他们谈得兴起,不知自何处传来一声焦雷响,霎时间,庙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阿桂试着睁睁眼睛,终于能睁开了,他扑棱一下爬起来,往庙里四处看去,庙里还是那副破落样,根本不见其他活物,阿桂又往庙里地上看去,见庙里地上赫然有几个老鼠的足印,只是这足印不平常,足有人手一般大。几个足印蜿蜒着到了佛像旁边,此时佛像已经被挪移了位置,佛像基座上一个黑洞露了出来,在洞口旁还躺着一本书。
阿桂看到这个景象,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段离奇对话,心难以抑制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蹑手蹑脚走到佛像旁,捡起了被遗失在那里的那本书。
幸亏阿桂小时候读过两年书,这才识得书封上大大的三个字——富贵书,阿桂翻开书,大略一读,便发现书里写了三家的事,第一家写了十几页,无非是些求功名富贵、金银珠玉、美人娇娘的话,第二家写了几十页,也不过比前面多了些传宗接代、仙寿永恒的乞求语,倒是翻到第三家写的,虽只写了几页,却有点其他意思,几页里写的都是求变化成人,想学人知礼的话,阿桂再往后翻,便都是书的空白页了。
阿桂看完了书里的内容,想了想,将书小心揣进怀里,匆匆走下山去,到了山下,阿桂径直去了村里老酸儒家顺了一支笔、一点墨来,便又匆匆往自家破屋走去。自家破院子虽有个篱笆门,但防君子不防小人,阿桂却也小心地关好门,上好锁,然后一头钻进了自己的破屋中。
二桂家的现在
阿桂富了。
从那一天起,人到中年的阿桂突然时来运转,机缘巧合之下不但娶到了县里赵员外的女儿,待赵员外唯一的儿子得病死后,还继承了赵员外的遗产。不上十年时间,阿桂钱也有了,老婆也有了,就连儿子也有了。
村里人常常望着阿桂家连成片的田地和房屋,感叹阿桂的狗屎运,他们虽不忿往日那破落户富了,但见了阿桂,自然也不能再如往日那样瞎喊乱叫,而是尊称一声‘桂老爷’。
世上别说其他人,就连桂老爷自己的妻儿,也不知道桂老爷的离奇经历。夜深人静时,富家翁桂老爷经常在妻子儿子睡熟后,披起衣服,一个人持着蜡烛,小心走进自己的书房,从暗格中取出那本“富贵书”,拿着又哭又笑,又亲又抱。偶尔,桂老爷也会翻开,看看自己在后面书页上新添的文字,不过也是些功名富贵、娶妻生子的话,与前面其他家写的差别也不大。
“富贵书”是桂老爷的心头好,虽这样,但也有两点惹得桂老爷不喜。第一点,那便是这“富贵书”页数忒少了些,前三家写了很多,自他得后,又写了不少,桂老爷翻翻,到如今,“富贵书”还剩区区三页空白,只够再写三次。到这样的地步,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桂老爷自然不敢再轻易写在“富贵书”上,人有旦夕祸福,这三页他想留着给自己延寿消灾保命哩!第二点,桂老爷倒是试过往“富贵书”上写些成仙得道、羽化飞升的胡话,可写了这些一点不灵,只有写些凡俗人目中所见的,才能如愿。如此,有这两点缺陷,桂老爷心里虽不满,也只能凑活着用。
岁月匆匆,如此又过了十年,桂家除桂老爷妻子得病去了后,无甚大事发生。桂老爷正妻虽然死了,可他有万贯家财,顺便正好又娶了两房美妾。
这天三更时分,桂老爷怀里搂着一位美妾睡得正香,忽听院中家丁大喊:“不好了,书房着火了!”
桂老爷睡梦中隐约听到“书房”二字,立刻似被迎头泼了一盆三九隆冬的冰水,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衣服鞋子也不穿,噔噔噔!往院中跑去,身后小妾叫他他也不理。桂老爷出了卧房门,朝着远处书房院子里望去,正看到那里被映红的半边天。
“老天爷哟!”桂老爷一声惨呼,光着脚便往书房院子跑,跑到那后,见众家丁们正提着水桶来来回回忙着救书房里的大火,但奈何此时火势已成,家丁们泼到火里的水也不过是安慰一下人心,对火势却没有半点减弱。
“快救火啊,离近点泼!”桂老爷站在一边干嚎了几声,见众家丁仍然出工不出力,又想起自己书房里的命根子,心急如焚。桂老爷想派家丁进去抢出那命根子,却又不放心把它经别人的手,遂心里一发狠,抢过身边一个家丁提的水桶,把里面水往自己身上一倒,大吼一声,冲进了书房火里。
此时,穿戴好的两个美妾和桂老爷的唯一的儿子小桂老爷终于匆匆赶到书房院里,正看到桂老爷那无所畏惧的身姿,不禁齐齐发一声喊。
“老爷!”
“爹!”
桂老爷此时生死都置之度外了,美妾与儿子的呼喊自然更加充耳不闻。黑夜中,那本应垂垂老矣的身躯突然年轻了起来,仿佛小牛犊子,低着头,挺着角,一往无前,直直冲进火里。
桂老爷的美妾、儿子和众家丁在外面等得心焦,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终于,自火场里冲出了一个火人,那火人此时却不像个小牛犊子,倒像个刺猬,佝偻卷曲着身子,瘸着脚,踉跄着冲出了火场。
跑出火场几步,这火人终于支持不住,啪嗒一下,倒在了地上,众家丁连忙上前,又是拍打又是泼水,终于灭掉了火人身上的火,露出了桂老爷被严重烧伤的身体。见桂老爷伤得如此重,早有几个家丁上前,小心抬起桂老爷,往卧房走去。
家丁们刚把桂老爷放在卧房床上,桂老爷忽然猛吸一口气,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细缝。他从围在周围的人中一下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微微抬起手臂,指指他,对其他人有气无力命令道:“你们都出去!”
众家丁得了吩咐,纷纷退了出去,两个美妾还有些迟疑,桂老爷见他们脚步踌躇,又强行使出三分力,嘶哑喊道:“你们两个也出去!”
那两个美妾听桂老爷这样说,先互相看看,又齐齐狠瞪了站在一旁的小桂老爷一眼后,嘴里嘟囔着什么,出了卧房。
见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儿子,桂老爷如刺猬般蜷缩的身子终于舒展开来,他虚弱地对小桂老爷道:“胸口……里的……东西……拿出来……能救我一命……”
小桂老爷听见自己爹的话,哆嗦着手,伸进了父亲怀里,掏出了一本书。
桂老爷见儿子终于拿出了这本书,身心满足,他生命垂危,长话短说,和儿子十几句话说明了这本书的来历及作用,最后,终于告诉儿子,让儿子速速提笔,写下祈愿,救自己一命。
小桂老爷听桂老爷说到这书来历,刚开始满脸震惊,待听到父亲让他用书救命的话后,勉强压下心里滔天波浪,走到卧房书桌旁,掀开了这本“富贵书”。
小桂老爷看这书只剩了三页空白页,连忙翻到倒数第三页,毛笔蘸蘸墨,提笔便准备写救回自己父亲的话,可他刚准备落笔,便停了下来,又用手捻了捻仅剩下的两页空白纸,脸背着桂老爷,面色变了又变,最后,终于提笔写了起来。
“爹,写好了,若你所说是真,你睡一觉,你的烧伤便无大碍了!”小桂老爷写完后,放下笔便过来安慰正瞪着眼渴求看着他的父亲。
强撑着的桂老爷听到儿子的话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嘴角露出一丝安慰,慢慢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三桂家的未来
“富贵书”果然不愧是天书,桂老爷连睡了三天后,身上那样严重的烧伤竟然奇迹般好了。
桂家上下无不为此庆幸,可庆幸中也有点不足,桂老爷那日冲进火场,不知是否伤到了脑袋,自他睡好后醒来,便落了个老年痴呆的病,不但家里美妾不认识了,连自己的儿子也忘记了,更遑论家里的其他闲杂人。一个精明了半辈子的老爷子,到了如今,见人只会流着涎痴笑。这种情况下,他那下半辈子的心头好——富贵书——自然也就不记得了。
桂老爷得了痴呆的病,桂家上下人心惶惶,万幸,桂家小桂老爷也是个争气的主,虽乡人总说他不学无术,可他在花钱捐了个监生后,去参加乡试,竟中了举人!如此还不算,在接下来的会试、殿试里,他竟然连战连捷,蟾宫折桂,中了二甲进士,一朝显贵。
桂老爷自得了那痴呆的病后,没过几年便死了,可乡人们谁也不敢小看桂家,桂家后继有人哩!小桂老爷自得中进士后,做了几年官,官运一直亨通,如今已做到御史中丞的职位了。
乡人们仰望的目光追随着小桂老爷走到县里,走到府里,走到京城,最后,乡人们再也看不到小桂老爷的身影了,只能靠口耳相传才能大致知道小桂老爷如今显贵到什么地步。
“听说了吗?小桂老爷做了礼部侍郎了!”
“小桂老爷调到兵部了!”
“小桂老爷刚任了吏部尚书!”
“小桂老爷被封了太子少保了!”
“小桂老爷被赐了紫金腰带、蟒袍了!”
乡人们惊叹间,乐此不疲地讨论着不知哪里听来的或真或假的小桂老爷官运亨通的传闻,啧啧称奇。
此时,京城一处豪华的府邸中,已经人过中年的小桂老爷腰缠着紫金带,身着蟒袍,坐在太师椅上,尽显雍容华贵。可他的眉头却不像身上的绸缎衣服那样平滑,而是紧皱出了一个“川”字。
他虽位极人臣,可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这么多年一路走来,虽可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到了极得意处,也难免忘形起来,草菅几条贱命,冤枉几个忠臣,贪污些财宝,犯些不值一提的小错。到如今,新皇登基,有涤荡天下之意,他自然就被那嗅觉灵敏的锦衣卫盯上了。锦衣卫肯定会向他发难,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小桂老爷想到这,心烦意乱,最后,他终于坐不住,屏退了身边仆人,独自来到书房。
到书房后,小桂老爷走到书架旁,扭动了一个机关,随着咔咔咔的声响,一个暗门转了出来,不知通往何处。小桂老爷果然是一代新人,就连书房的机关都比其父高明一筹。
小桂老爷持着一盏灯,轻轻迈着步子,进了暗门,待从里面关上暗门后,他沿着通道,先左转右转,不知走了多远,又沿着一段向下的阶梯,直往下走,走了不知多深,走到一个宽阔的地下室里,才停了下来。
他将灯盏稳放到地下室的书桌上,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翻起了书桌上唯一的一本书。
如今,这本书除了最后一页,其他页都被写了东西。
小桂老爷随手翻着,翻到倒数第三页,见上面写的是:
“桂家,于某年某月某日晚,书房走水。家父桂老爷,忧思心切,只身冲进火中抢救书房孤本奇书,致全身严重烧伤。幸天佑我父,他受伤虽重,却吉人自有天相,在床上休息几天后,烧伤竟奇迹般痊愈了。身体虽无大碍,可惜,脑袋却留下了后遗症,竟致记忆丧失,变成了个老痴呆。”
小桂老爷看着这段话,看着明显笔迹凌乱的最后一句,叹一口气,接着,他又看向了倒数第二页:
“自父亲桂老爷出了变故后,小桂老爷发奋读书,某年某月某日,一入科举场,蟾宫喜折桂,一朝时来运转,登临朝堂富贵地。”
小桂老爷看完倒数第二页上的文字,沉吟了片刻,终于翻到了最后的空白页。他提起笔,蘸上墨,久久踌躇着,想道:“这最后一页,本来便是留来救命延寿的,世事难料,如今我虽位极人臣,却也到了最危险的境地,一招棋差,别说功名富贵难保,连自己性命都危在旦夕。此时用,正当时。”
想到这,他便要落笔,可笔尖还没沾上纸,就感觉一顿天旋地转,小桂老爷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地龙翻身!小桂老爷立刻放下笔,扶着书桌,将书揣进怀里,打算先出了这里再写。可他刚走了两步,大地晃动更加剧烈,灯盏被晃倒在桌上,地下室里一下陷入了黑暗中,小桂老爷一时站不稳,摔倒在地……
终于,大地停止了晃动,小桂老爷勉强站起,扶着墙,挪到阶梯口那,摸黑往上走,可刚走了没几步,小桂老爷便在原来阶梯通道处触到了一堵墙,小桂老爷不信邪,推、捶了半天,终究是徒劳无功。小桂老爷回到地下室,大喊几声,声音闷在地下室里,也不知上面能不能听见。
小桂老爷刚停下喊,便听到地下室里传来了汩汩的流水声,他顺着声音摸着墙走过去,终于摸到了流水的地方,他用手接了自墙里流出的一点水,放在鼻下一闻,一股恶臭便钻到了鼻子里。
小桂老爷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府里人口众多,府里偏僻的地方修有几个大粪池,当时建地下室的时候,他专门把地下室建在府邸的边角处,为了更加隐蔽一些,建地下室的时候他还特意吩咐把地下室建的离粪池近一些。可天有不测风云,今日地龙翻身,想必地下室和府里的粪池连通了。
想到阶梯堵住,地下室又在不断往里渗粪水,小桂老爷的一颗心逐渐沉了下来。但小桂老爷还是不肯死心,“富贵书”最后一页他是要延续自己的权势富贵的,不能为了把自己救出粪水,轻易浪费了。
地下深处的寂静暗室中,粪水汩汩的流动声显得更加清晰,小桂老爷本来稳如泰山,可随着粪水没过了他的脚脖子,没过了他的小腿,没过了他的膝盖,小桂老爷坐不住了。
他摸黑走到书桌旁,寻到桌上的笔,凭感觉找到砚台,蘸蘸墨,展开藏在怀里的‘富贵书’,翻到最后一页,摸索着写道:
“小桂老爷某年某月某日不慎被困地下室,他乃福运深厚之人,转眼间便被人从地下室里解救出来,逃出升天。”
写完这一句话,小桂老爷如同一下被抽走了脊梁骨,他丢掉手里笔,后退几步,扶住地下室的墙,勉强站着,喘着气。
粪水水位还在逐渐上升,终于,粪水淹到了书桌的高度,那“富贵书”被粪水先是浸湿,然后飘起来,在粪水上晃荡着。如今,那书已经没用了,小桂老爷自然不去管他,任由这给自家带来泼天富贵的天书如一只破鞋一般,在粪水里浮浮沉沉,最终,消失在粪水里,不见了。
咚咚!几声闷响从地下室阶梯处传来,小桂老爷如得了天赦,划着齐胸深的粪水走到那,大叫道:“我在这里!我在里面!外面是谁!快把堵了的墙破开!”
“小桂老爷别急,我们来救你了!”
小桂老爷听到堵住的墙那边传来声音,面色一白,他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声音。
小桂老爷心道:“是了,也只有他们经常抄人家,拿人赃,才能这么快发现我书房的密道……”想到这,小桂老爷叹一声,“天书啊天书,你果然灵验……”
正在小桂老爷感叹的时候,随着一声闷响,地下室阶梯处堵住的墙上被破开了一个洞,外边灯光从洞里射进来,一个精干的汉子扶着腰刀,捂住鼻子,顺着洞往里瞅一眼,笑道:“我说小桂老爷,你怎么到了这般地步,竟让粪水污了您老的蟒衣!”
……
“唉,听说了吗,桂家不行了!”
“听说了,小桂老爷贪赃枉法、草菅人命、陷害忠臣,被判全家处斩!”
“老惨了,听说小桂老爷是被人从粪池里捉到的……”
桂老爷与小桂老爷家乡的那些乡人们讨论着自遥远京城传来的消息,摇头晃脑,可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拍手叫好者有之。
夕阳西下,讨论的人渐渐散了,天边残阳如血,此时,若有人往后山望去,正能望到后山上倾颓的净业庙的黑影孤独地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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