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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9/30 15:54:00
《色戒》电影剧照

暗夜中的枪杀

寂静的深夜,夜色浓得像墨汁一般。

一行六人被押解着,齐刷刷跪在一个深坑的边缘。身后传来行刑士兵拉枪栓的卡卡声。

王佳芝和邝裕民最后意味深长地对望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邝裕民知道,这次刺杀行动又失败了,致使六人行动小组全被捕获。

但他不知道的是,易先生一颗大钻戒就把他们六个人全送上了西天。

而易先生,此刻正坐在没有了王佳芝的床上,貌似黯然神伤着。

这便是电影《色戒》的结尾。

观众们看到这里,心情还是很郁闷的,难道王佳芝,邝裕民,以及他们的四个抗日同仁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白死了吗?

难道双手沾满抗日志士鲜血的大汉奸,就这样逍遥法外,整日里继续灯红酒绿,山珍海味,为非作歹,没有天理了吗?

其实不然。

不少读者都知道,《色戒》小说取材于中统特工郑苹如刺杀汪伪大汉奸丁默邨事件。

而在真实的事件中,郑苹如死后,这事还没完。冤有头债有主,烈士的鲜血没有白流,有人替他们报了仇。

再多说一句,其实真实事件中,抗日特工郑苹如,刺杀大汉奸的信念和立场都很坚决,远不是小说中写得那样摇摆和浅薄,为了大钻戒,放走了大汉奸。

而大汉奸丁默邨的人性之恶,也远比小说中描述得更为阴暗。

当然,他的最终下场也很不堪。究竟丁默邨是如何一步步走向了不堪的末路,而到底又是谁帮郑苹如报了仇?

在继续讲述这些故事之前,还是让我们先简单回顾一下《色戒》里的原型人物与事件。

《色戒》里的原型人物与事件

先说大汉奸丁默邨。《色戒》中易先生的原型。

丁默邨(年—年7月5日),湖南常德人,汪伪中央常委兼社会部长、交通部长,特工总部主任。

他是一个标准的墙头草,早年参加共产*,后叛变加入国民*,和戴笠做了*统的同事,任第三处处长,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又受以前手下李士群拉拢,加入了日本人控制的汪伪*府,做了汉奸。

他和李士群一起创办了汪伪特工总部,挂靠于汪伪三号人物周佛海掌管的特务委员会,他任主任,李士群任副主任,对抗日爱国志士进行血腥镇压,短短三、四年间,制造了三千余起血案,国人称其为杀人魔王“丁屠夫”。

因为特工总部位于极司非尔路76号(今上海万航渡路号),世人又称该特工总部为“76号魔窟”。

极司非尔路76号

再说说中统美女间谍郑苹如,也就是《色戒》中王佳芝的原型。

郑苹如(年—年),祖籍浙江兰溪,年出生在日本名古屋的一个中日联姻家庭,是个中日混血儿。

父亲郑钺,早年留学日本就读法*大学,并在读大学时加入了孙中山领导的中国同盟会,同于右任(复旦大学,上海大学创始人)等结为好友。

郑钺学成回国后,担任上海高等法院第二分院的首席检察官。薪资和院长一样,月薪大洋(普通人一个月几个大洋),待遇丰厚。

而郑苹如的母亲木村花子(后改名郑华君)出身于日本名古屋一个名门望族家庭,喜欢中国文化,对中国人民抱有友好的感情,更是痛恨日本的侵华战争。

郑苹如在家排行第二,上有一姐,下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其大弟弟郑海澄是国*早期的空*飞行员。

左起依次是郑苹如、郑华君、郑真如、郑天如、郑南阳、郑钺、郑海澄

郑家当时居住在上海万宜坊88号。这个小区的住户,非富即贵,每户基本都是独门独幢,郑家的家境也是十分殷实。

而郑苹如上中学时,就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丽动人。因为漂亮,郑苹如的照片还被年出版的第期《良友》杂志选中,刊登在封面上,成了上海滩名副其实的名媛。

就是这么一个美丽动人、家境殷实的上海名媛,完全可以过着衣食无忧,打打牌,喝喝咖啡的享乐生活。

但在国难当头,日*攻陷上海的非常时期,郑苹如还是不顾个人安危,毅然决然地投身于抗日救国行动。经陈立夫堂弟陈宝骅(国民*中统局驻沪专员)发现并邀请,郑苹如成功加入中统,当上了一名情报人员,专职刺探日伪情报。

年12月份,一份重要而特殊的任务彻底改变了郑苹如的命运,这便是刺杀大汉奸丁默邨。

因为自从年2月份汪伪76号特工总部成立后,残害了众多的抗日爱国志士,于是中统对76号的特务头子丁默邨以及李士群都下达了密杀令。

76号正副主任,丁默邨和李士群

为什么把这个任务交给郑苹如?一是丁默邨是郑苹如上民光中学时的校长,可以拉得上关系,再一个,就是丁默邨是个大色*,整日壮阳药不离身,行动组决定色诱,行使刺杀。

当时真实的刺杀,一共行使了两次,第一次是利用丁默邨送郑苹如夜里回家的机会,潜伏在郑苹如万宜坊的家中行刺,结果狡猾的丁默邨,说什么也不上家里来,送到巷口就回去了。

第二次便是诱骗他到西比利亚皮货店给郑苹如买大衣,但刚进门不久,丁默邨便隔着橱窗发现门口的人腋下夹着包,向里张望,狡猾的他扔下一叠钱就飞奔而出,钻进了汽车。

第二次刺杀再次失败,郑苹如身份暴露。几天后,郑苹如被捕,一个月后,在丁默邨的批准下,她被残忍杀害。

郑苹如被枪杀后,身上的贵重首饰、金银细软、裘皮大衣均被行刑的特务林之江掠去,价值法币两千余万。(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万人民币)

而当家属想领回遗体安葬时,76号却索要巨额的赎回费,因为当时是战时,上海被日*占领,郑家存款被冻结,根本筹不出钱,郑苹如的遗体在当时没能领回来,到后来也一直没有找到。

其实,在郑苹如被捕后,因为她中日混血儿的身份,日本的特务机构“梅机关”和76号开过会,商量过如何处置郑苹如,据说当时力主杀害郑苹如的就是得了便宜的丁默邨。

为什么丁默邨力主杀害郑苹如?一是他感觉自己被欺骗而恼羞成怒,再一个和当时76号内部他和李士群之间的*治斗争也有关系。

而两人的内斗也直接导致了丁默邨被赶出76号的命运。

76号的内斗及墙头草的再次叛变

在郑苹如刺杀丁默邨的时候,汪伪*府也想从丁默邨和李士群之中,扶持出一个当警*部长,两人为了争这个位置,斗得不可开交。

当李士群得知丁默邨被色诱的事情后,借机大作文章,让手下利用报社大肆宣扬,丑化丁默邨形象。身为特工头子居然被色诱,差点被刺杀,让他成了大街小巷笑谈的对象,弄得丁默邨狼狈不堪。

所以当梅机关和76号开会讨论如何处置郑苹如时,他力主尽快处死,早点儿翻篇,让自己尽快脱离这个事件的纠缠。再说了,当上了警*部长后,女人也有的是。

但李士群可不想这么快放过丁默邨。他唆使手下特工队长吴世宝在“76号”内部召开声讨大会,要丁默邨引退,让出正主任的位置。

丁默邨只好到两人的领导周佛海那里诉苦告状,周佛海当时也是被两人的内斗搞得焦头烂额,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一周来为人事问题,尝尽人生未有之痛苦,前途茫茫,更不知如何收拾!”又说:“前有高、陶之出走,后有丁、李之争执;面子丢尽,气亦受够矣!”

周佛海

丁、李的矛盾激化后,总归会有一个结果。丁默邨虽然是正职,但李士群是先他进入76号,主力干将都是他一手招来,势力上很快崛起,超过了丁默邨。

后来,以至于76号内部开声讨丁默邨大会时,丁派势力居然没有几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在和周佛海几次沟通调停无果后,丁默邨自知大势已去,于郑苹如死后两个月,灰溜溜地离开了76号。

年3月,丁默邨到周佛海帮他协调的社会部任部长,这是个虚职,只能做些社会福利与民众运动的工作,后丁又历任交通部长,社会福利部长,亦是无关疼痒的职位。

年底,汪精卫死后,陈公博继任伪*府主席。年5月份,丁默邨重新得到重用,掌握了实权,任职伪*府浙江省省长。可这个时候,已离抗战胜利不远,伪*府灭亡在即。

汪精卫与陈公博

像丁默邨这样的墙头草,惯于脚踩几条船,一见风头不对,就随时准备叛变,在抗战胜利的前夕,丁默邨见日*颓势已现,早已向蒋介石*府暗送秋波,虽然吃的是伪*府的皇粮,却再次叛变,替蒋介石干起了事情。

而他的老领导周佛海,叛变得更早,早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在年秋天,他接到了戴笠的锄奸密令后,暗中策划将已经当上了伪警*部长的李士群*杀,算是作为投名状,献给了老蒋。

当然后来李士群的势力增长得过快,威胁到了周佛海也是原因之一。

李士群这个双手沾满抗日志士鲜血的杀人魔王,千防万防,没想到死在了自己的老领导手里。据说其中*后,全身出汗不止,以至于最后水分流尽,缩小的如孩子一般大小,结局凄惨。

李士群向汪精卫汇报

年8月10日,抗战胜利指日可待。戴笠和陈立夫均密令周佛海、丁默邨,保护好南京、上海、江浙资产,保证平稳移交蒋介石*权,并阻止中共部队占领,做得好,可保不死。

戴笠更任命周佛海为上海市行动总指挥,丁默邨为浙江地区*事专员,保证*权平稳交接。

眼看着恶贯满盈的大汉奸,又将华丽转身,逃脱应有的惩罚。而这几年的郑苹如一家,却遭遇着接二连三的重击。

年1月,郑苹如被杀害后,其父亲郑钺悲痛欲绝。再加上原本就患有胃癌,病情迅速加重,年年初就抱恨而终。

郑苹如与大弟弟郑海澄,二弟弟郑南阳

而其大弟弟郑海澄,作为国*早期的空*飞行员,年1月19日在保卫重庆的空战中壮烈牺牲。

再算上郑苹如的大姐郑真如生育时早逝,好好的郑家七口人,到抗战结束时,只剩下了三个,母亲郑华君,妹妹郑天如,弟弟郑南阳。

难道苍天真的如此不公吗?难道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其实并非如此。这个世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该来的惩罚迟早会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逮捕审讯大汉奸

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宣布投降。

戴笠为了保证*权顺利交接,大量利用汉奸,迟迟不采取肃奸行动。而国民**统特工们,则不顾吃相地进城抢收资产,中饱私囊。

在上海,仅*统程克祥、彭寿一伙就抢占了余庆路公寓、淮海路花园洋房两座及江苏路、五原路、长乐路等处的十数处高级住房,据为己有。

而以前的大汉奸们,更是为了活命,向蒋*权大献殷勤。周佛海因为兼任伪中央储备银行行长,把“中储行”库存*金两、白银两、银币32万元、美钞万美元、日钞万日元、日本公债20亿日元以及大量股票与不动产等,全部上交给了*统戴笠。

汪精卫老婆陈璧君被抓捕归案

年9月26日,迫于全国舆论的压力,戴笠开始行动,逮捕大汉奸。汪精卫老婆陈璧君,伪实业部长梅思平、伪外交部长李圣五、伪海*部长凌霄等汉奸迅速被抓捕归案。

截止到月底,除了叛逃到日本的二号人物陈公博,其他的汪伪*权大汉奸悉数被收监。而投诚有功的周佛海、丁默邨、罗君强、杨惺华、马骥良,五个大汉奸,却被戴笠秘密送往重庆白公馆,保护了起来。

戴笠原本想兑现自己对周佛海等人的承诺,保他们活命。先送到远离南京的地方避避社会舆论的风头,等风头一过,再找机会,把他们轻判或缓刑。

*统特务头子戴笠

可人算不如天算,年3月,戴笠在南京附近的岱山坠机身亡。大汉奸们的保护伞没了。

年9月16日,周佛海、丁默邨等五人一起被押往南京受审。

而在此之前,不少大汉奸早已经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比如陈公博、褚民谊、梅思平等,周佛海、丁默邨等人在戴笠的保护下,已经多活了一段时间。

听闻丁默邨被押往南京受审,之前被丁默邨和76号残害的一些抗日志士家属,纷纷前往南京为自己的亲人出庭申诉、控告、报仇。

郑苹如和母亲郑华君

这其中最著名的有两个,一个就是郑苹如年迈的妈妈郑华君,她带着小儿子郑南阳一起出庭,控告丁默邨谋杀郑苹如。

另一个就是左翼著名作家郁达夫的嫂子郁陈荫,控告丁默邨杀害其丈夫郁华(郁达夫哥哥),郁华死前担任上海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庭长。

而面对被害人亲属的控诉,杀人恶魔丁默邨极尽狡辩之能事,充分展示着人性的邪恶与丑陋。

接受审判时的丁默邨

首先,他无耻地把在76号犯下的罪恶全部推在了已被*死的李士群身上。

说自己进76号是被李士群绑架,被日本人威胁,自己纯粹是傀儡,啥事都不知道,所有的坏事都是李士群干的。

可惜其说法马上被76号第二处处长胡均鹤的证言打了脸。所有76号处死的人,都需要经过丁默邨签字批准。

当问到他杀害中统特工郑苹如的事情时。他居然说不认识郑苹如!见过无耻的,还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占了别人便宜,杀死了人家,还说不认识。

丁默邨审讯记录,出自《审讯汪伪汉奸笔录》

更可恨的是,他还说郑苹如道德坏,身为杀人魔王,还说别人道德坏,他有什么资格?还有人比你丁默邨私德更坏的吗?

丁默邨审讯记录

无论他如何胡说八道,法律是依照证据说话的,在郑华君、郑南阳、潘三省的证言下,以及中统局出示的任务安排相关公文,和知情人士张振华致《大同报》函等强大证据链的佐证下,丁默邨杀害郑苹如的事实铁板钉钉。

郑苹如弟弟郑南阳的证言

同时,郑南阳的证言也佐证了丁默邨杀害郁达夫哥哥郁华的事实。并且以此威胁郑苹如让其首席检察官的父亲郑钺,参与汪精卫的“和运”运动。

再加上后来*统也举证了在丁默邨掌管76号期间,杀害的12名*统特工名单。

最终,最高法院判处丁默邨通谋敌国、图谋反抗本国处死刑,褫夺公权终身。

这等待了六年的正义,终于在社会各方以及郑华君母子的努力下得以伸张。

最后的正法

年7月5日,南京老虎桥监狱,正午2时,天气闷热得令人难受。

犯人们都热得大汗淋漓,而只有丁默邨战战兢兢,心惊肉跳,不敢午睡。

忽然,踢里哐啷的响声中,牢门被打开,法警高声叫道“提犯人丁默邨,执行死刑。”

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居然自己也感到了死亡来临的恐惧,他吓得面无人色,两腿瘫软,无法站立。

两名法警只好驾着,把他拖往了刑场。可是在半路上,丁默邨恐惧得屎尿流了一裤裆,臭气熏天,晕了过去。法警见状,也懒得再拖。

在出了监狱二门的路上,法警捂着鼻子照着丁默邨脑袋后面就是一枪,子弹由仰面左眉边穿出,当场毙命,结束了这个大汉奸罪恶的一生。

当年的《申报》报道

有句老话说得好,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背叛了祖国、人民的汉奸,迟早躲不过应有的惩罚,也必将被人民世世代代唾弃。

而与此对应的一句话是,救国家于危难,救人民于水火的英烈们,也必将会被人民牢记。

年6月6日,上海各界人士参加了郑苹如铜像落成仪式,共同纪念这位舍身取义,慷慨赴死的抗日志士。

福寿园中郑苹如雕像

雕像上的她依然年轻,充满着活力。而她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2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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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

《审讯汪伪汉奸笔录》南京市档案馆编:凤凰出版社

《戴笠传》马振犊邢烨著:浙江大学出版社

《戴笠:黑暗时代里最黑的人》扬帆:台湾出版社

《汪伪特工总部“76号”内幕》张殿兴:东方出版社

《档案春秋︱郑苹如绝笔信后的密码档案》孙辉刚: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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