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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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7/14 21:08:00

作家叶兆言有篇短文《旧式的情感》,写他的祖父叶圣陶的。旧式的情感是什么,叶兆言没有明说,只是在文章的结尾,告诉人们:“旧式的情感是人类的结晶,只有当它们真正失去时,我们才会感到它的沉重。老派的人所看重的那些旧式情感,今天已经不复存在。时过境迁,生活的节奏突然变快了。寂寞成了奢侈品,热闹反而让我们感到恐惧。”

似乎,寂寞是旧式的情感。感觉又言犹未尽,寂寞,应该算是一种旧式的情感吧。确实,叶兆言的短文,都是在讲述一位老人的寂寞的。为了表达这种寂寞,他讲述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过生日,叶兆言说:“祖父很喜欢过生日,喜欢那个热闹。有一年,阴历和阳历的这一天,都适合于过生日,他老人家便孩子气地宣布:两个生日都过。”在叶家,老年的叶圣陶过生日的选择,标准是看大家的方便,最好是一个星期天,其次才是日期阴阳历的确定。这当然极容易被解读成寂寞了,朋友的离去,家人的离开,老人太寂寞了,所以他要聚,要制造欢乐,喜欢过生日。不过,寂寞是孩子们的视觉,在老人,过生日可能是一种亲情维系的途径和方法,是一种视老去如归途的达观和超脱,是一种返老还童的风流与俏皮——它包含的情感很丰富,岂止是“寂寞”两字所能概括。

第二件事记述的是老人的抄写。替重孙女的小学用毛笔字给解放*写慰问信,替孩子抄写邮寄不易得到的资料,给讨字留纪念的人书写邮寄唐诗宋词。凡此种种,用寂寞打发寂寞,寂寞人干的寂寞事儿。然而,解决寂寞,需要手段和方法,更需要一个好的心态和脾性儿。老人也有嫌烦时,超越泼烦,家人的要求,外人的请求,一概不拒,乐此不疲,是历练的精粹,是包容,是和善。

第三件事是老友间的走动。几十年的交往下来,大家都老了,人、情俱老,已经没有什么生活上的的麻烦了,纯粹是情感上的走动。拿一份报纸,带上自己的小孙子,坐四站多路,见上一面,喝茶聊天,无主题变奏。送、取报纸是由头,见上一面,说会儿话是渴望,消磨时光,享受寂寞。小孙子仿佛一根小尾巴,或是一杆好手杖,坐下来,手杖搁置一边去,任由尾巴在座位后边随意摇摆。多年以后的回望,叶兆言说:“有时候,聊天也是一种寂寞,老人害怕寂寞,同时也最能享受寂寞。明白的老人永远是智者。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些老人的寂寞中,学到了许多东西。我从老派人的聊天中,明白了许多老式的情感。”

难怪叶兆言要把这件事情的记述放在最后了。在诸多家族记忆的事件中,这是一件独属于他的个人记忆。不但独属,而且这种记忆对他的影响很大。这样的影响是潜移默化型的,也是经典性的,不亚于《百年孤独》的开头:“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下午。”不好说叶兆言成为一名作家,与这种影响关系有多大,许多年之后,他面对稿纸,脑海里会不会氤氲起,那些个每次两小时多的谈话的雾霭山岚。而在当时,在两位老人惯看秋月春风的笑谈中,他自由独处,无赖玩耍。

得说说我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境遇下读到叶兆言的这篇《旧式的情感》了!

要说说这,先说说当教师的好。当教师有什么好,我在不同的时期收获不同的观点。当我刚走出校门,成为一名教师后。我们村里的老人,听说我的工作,告诉我说,当教师,风刮不着雨淋不着,*治上不会滚上轱辘下的遭遇大的波折和风险。或者说更早,当我走进师范院校,命中注定要成为一名教师后,我们村里的老人,出于对村寨里学生的关心和爱护,都已经说了这么些个话了。这些话是村里人世俗的经验、现实的表达,可能很久以来都在村里飘荡了。只不过因为我读了师范院校,明白了自己职业的无可奈何,才对这些话产生了敏感。在我的敏感中,这些话仿佛一根鸡肋,我在鸡肋的咂摸吮吸中,明白了职业的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后来,我当教师。读书读到他人的观点,当教师,与年轻人接触,可以永葆青春。我当时是产生了逆反的,当教师,可以永葆青春,也可以永葆幼稚的。商人们眼贼,老师们上街,一出手购物,都被他们认出职业了。干一行,爱一行;干一行,也可以恶一行。教师的压力和辛苦,教师的清贫,不当过教师,不能很好的感知。仿佛围城,走进来的,渴望走出去,出不去,牢骚满腹。当时的我,似乎坚信,全国各地,像我这样的老师有很多人的。我在当时,是以偏概全的。不过,现在,我也坚信,全国各地,是有教师,从一开始,就心甘情愿地做一名教师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原》中的话:“凡人们绝对信服圣人的圣言而又不真心实意实行,这并不是圣人的悲剧,而是凡人永远成不了圣人的缘故。”

不能成为圣人,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凡人就做凡人好了,每个生命都有其独特的生命轨迹。契科夫说:“世界上有大狗,也有小狗。小狗不该因为大狗的存在而心慌意乱。所有的狗都应当叫……就让他们各自用上帝给它的声音叫好了。”譬如我,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一个边教书育人边等待老之将至的教师,现在就用我小狗一般天赋的叫声,清脆地向人们讲述当教师的好。

插入一个故事。我有一个朋友,和我一样,也是村里出生的。他告诉我说,他们家有一个规矩,他爹立下的,不能用带字的纸擦屁股。顺便说一下,我们小时候,不像现在这样讲究擦屁股,专门有卫生纸。我们那时候,逮住什么用什么擦屁股,石头、树叶、苞谷棒子的干皮儿等等,用纸,奢侈品啊!写满了字儿的纸是废纸,废纸没有干净的纸有用金贵,可我朋友的意思,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爹宁愿他用干净的纸擦屁股,都不许他用带字儿的纸。“我爹感觉,用带字儿的纸擦屁股,有辱斯文。”——朋友的话,令我感慨。这是一个普通的农耕之家对读的致敬,耕读的传承,在朝堂,更在山野。

当教师的好,就是每天可以接触到字儿,活在字儿的氛围里。这样的氛围,有别于公务员,有别于自由撰稿人,独属于教师,打个比方说,这样的氛围,不是殿堂的氛围,不是书城的氛围,是田野的氛围。老师们与字儿的接触,农夫的接触,园丁的接触,各种各样的字儿组成各种各样的风景,锦绣满园。在忙碌的间隙,农夫会放松一下看看庄稼,园丁会放松一下看看青苗,看看自己的,看看邻居的,享受耕耘。或者,他们坐下来,看蓝天白云,看远山近水,小憩恬淡。

我常常在自习课上,抽走学生案头的一本书或者一本杂志,坐下来,坐在讲台上,或是坐在某个学生空位上,翻阅着看。我常常在监考时间,无事可干,偷偷把多余的一份试卷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寻找自己感兴趣的看。最能看懂的当然是语文试卷了,卷子上的文章,出题人的精选,阅读巧遇,满怀欣喜。这样的阅读,是小憩,可是很有仪式感,我像一个先生一样阅读,专注,安稳,有一种圣洁在体内氤氲、往外发散。叶兆言的《旧式的情感》就是我在自习课上,在学生的一本《读者》杂志里面看到的。《读者》的哪一期我没有注意,但我敢肯定是在《读者》杂志上看到的。《读者》,很不错的一本杂志,深得学生们的喜欢,可是他们常常没有时间。

我以为,以叶兆言的写作水平,《旧式的情感》这篇文章写的只能算是他的一般水平。可能玩小说的人,对其它文体有着一种写作上本能的轻视,特别是写长篇小说的人,那是鼓捣过大场面的。叶兆言的这篇短文写得很随意。也有可能,因为随意,反而写出了人生的深刻,那些旧式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得由读者自己去慢慢体验。且不去探讨这些了,反正当时我对《旧式的情感》阅读很随意,如水,慢慢流。对当时阅读感受的品味,令我警觉,我怀疑是不是我的阅读感受造成了我对作家写作水平的误判。

那期的《读者》杂志上,《旧式的情感》短文里,配有两三张叶家相片,有叶圣陶本人的半身老年照,也有他与孙子叶兆言的合影照。老实说,叶兆言的文章不怎么吸引我,倒是照片里叶圣陶的老年照震撼住了我。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啊!不到一定年龄都不能懂的。而我偏偏在一定的年龄的时候看到了他,仿佛沈从文当年碰到最好年龄的爱人。照片里的叶圣陶,昆仑飞雪眉梢,老子天下第一,那种紧抿嘴巴的刚毅,那种微眯眼睛的俾睨,那种刚毅的俏皮,那种俾睨的风流,真是令人欲说还休。

我现在对叶兆言《旧式的情感》的解读,纯粹是为了感受叶圣陶相片的美。就这我还不满足,我想要是让陈丹青来观看叶圣陶的相片,他会怎样欣赏呢?他会不会像写鲁迅《笑谈大先生》那样,写出一篇《笑谈老先生》的叶圣陶。陈丹青是画家,画家写文,自带气质,他是以字做颜料的。阅读《笑谈大先生》,我仿佛能感受到他写作时那种画画的状态,立在画框前,近看看远望望,左观观右瞧瞧,然后调色涂画。用文章做画像,陈丹青远比一般作家都独特,都精准,因为他是画家,长就一副画家眼,火眼金睛。

可以肯定的是,《笑谈大先生》是陈丹青的一篇代表作,心血力作。这是一篇应邀在鲁迅纪念馆开讲座的讲话稿,仿佛参加美展,得认真创作,代表自己。作为读者,《笑谈大先生》是被纳入我个人收藏的一篇文章,可以不时拿出来看一看的。现在为了品味叶圣陶老年相片的美,我又对陈丹青《笑谈大先生》看了一遍。我的此刻感受是,有人说现在的时代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其实哪个时代不看脸啊!人长着眼,也长着脸,人的眼就是用力看的,人的脸就是用来被看的,看脸,是人类审美的天性。之所以刻意强调和格外夸张现在的时代是看脸时代,可能是美容行业的一种广告。适度的美容,甚至动刀子整容,无可厚非,审美的需要,爱美的追求。可要是过度,都有些暴力了,龚自珍《病梅馆记》里病梅的遭遇,不正类同现代社会里那些患有美容病的人的遭遇吗。病态的心理,必将导致病态的美。可问题的关键是,人的脸被过度整整就经得住看了吗。花无百日红,皮囊的漂亮都是暂时的,整得再漂亮的脸也终将要老去,难道要时不时地动动刀子吗。本来是时光的打磨,一层包浆在脸上,人生的历练,由内到外散发出的美丽,现在可倒好,三番五次动刀子,千刀万剐制造出美丽,单薄如纸,覆盖岁月的沧桑。《笑谈大先生》给我此刻最大的感受是,人要正确对待自己的脸,相由心生,人要妥善安顿自己的心。

一个时代没有几张脸能被人记住的,一个领域没有几张脸能被人记住的。鲁迅的那张脸,陈丹青认为配得上他的时代他的领域他的国的。那张脸,从形象上看,煞是好看;从气质上论,特别好玩。陈丹青的《笑谈大先生》从喷子的角度讲是洋洋洒洒,或者从油画的角度说是啰啰嗦嗦涂涂抹抹,详细描摹了鲁迅的脸,他的好看与好玩,形神兼备。在陈丹青的文章里,他至少两次提到了鲁迅与萧伯纳的会见,在“好看”片段,陈丹青这样写道:“那年肖伯纳在上海见鲁迅,即称赞他好样子,据说老先生应声答道:早年的样子还要好。这不是鲁迅会讲话,是他看得起肖伯纳,也看得起他自己。”在“好玩”片段,陈丹青又这样写:

随便举个微不足道的例子吧。在《看萧与看萧的人们》中,记录内山完造那边通知鲁迅说,萧伯纳到了上海了,正在孙夫人即宋庆龄家里吃饭,问他愿不愿意去见见。鲁迅于是写道:

有这样的要我去见一见,那就见一见吧。

什么意思呢?没什么意思,但又有一层需要说,却不好说,说不好就很不好玩的意思。什么意思呢——鲁迅知道萧是大人物,鲁迅知道自己也是大人物。不去见,或赶紧去见;看得很重,或存心看轻,都不恰当、不大方,都没必要。而其实鲁迅是想要见见的,又其实“特意搜寻着要去见一见的意思,倒也没有”,好,现在人家来了,邀请也来了,那么:

有这样的要我去见一见,那就见一见吧。

这意思很深,也很浅,很率性,也很得体,老先生当时那么想了一想,事后这么写了一笔,很轻,很随意,用了点心思,又看不出怎样用心思,然而有这么一笔在——后来便写他去了,居然坐在那里看萧和众人吃饭,看萧怎样不熟练地使筷子夹菜,还有许多令人发噱发笑的细节——这就是我所谓的好玩,很不起眼两句话,年轻时读到,不注意,中年后读到,我心里笑起来。

我特地搜索到鲁迅的短文《看萧和“看萧的人们”记》来看。这篇文章鲁迅写于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三夜,距他去世仅有三四年的光景。如果陈丹青的“据说”是正确的,如果鲁迅真的认为自己早年间的样子还要好,那会早到什么时候。少年时代?青年时代?且不去管它。反正这个时期萧眼睛里的鲁迅样子是好的,一如我看叶圣陶的相片,老年时期的他的样子,在我眼睛里是好的。我曲里拐弯说这么多,要表达的中心思想其实是这。比起陈丹青,我这才是真的啰啰嗦嗦呢,不但啰啰嗦嗦,而且东拉西扯。

现在人说,内练素质,外树形象。无论是素质的内练,还是形象的外树,都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其实,素质也是形象。形象是怎样练成的,叶圣陶的人生,不能不引起我的兴趣。

年10月28日,叶圣陶出生于江苏苏州吴县。中学毕业后,因家境清贫,不能继续求学,在校长的建议下,做了一名小学教师。年3月6日,叶圣陶登上讲台,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教书生涯。他工作的第一所学校是苏州中区第三初等小学,即言子庙小学,学校一共有三位教师,其中一位兼校长。叶圣陶被分配做一、二年级的教师,每周教国文17小时、算术五小时、修身课两次,还要兼教一些其它年级的课程。后来,新生多了,学校又分来一位教师,把一、二年级分开,让叶圣陶教二年级。

当时,教师每月的工资是20块大洋。因大洋上印有洋人的头,叶圣陶称之为“番佛”。第一个月领到工资,引起了叶圣陶种种想法:因为家贫,这点钱并不嫌多。然而得到薪金是由于“有裨益之劳动行为”,而我作为教师,真正让学生受益了吗?一想到这里,“更将惶愧无地”,“以口齿之微劳而虚糜此二十番佛”,想想又“难以自为解嘲”。自己作为教师得到薪金,以为是“莫大之侥幸”,其实此中“至苦甚矣”——在这个行业中,我显得愚笨,不光是不合时宜,更不近人情。

在叶圣陶的日记中,常能看到他的自责:“授算术时自觉甚无次序,学生欲得益自然至难,我深恐误诸生也,以后将思有以改良之。”“上课之时殊无精采,课堂秩序亦杂乱不堪,总而言之惭愧而已。”“今日精神不继,发言常觉疲劳。学生之勤勉学课,多由教师之精神换来,余精神似此,学生之状况可知,余负诸生矣。该死该死。”“第一时讲修身,并未预备,敷衍称述,毫无精意。自任此席以来,此为最不堪矣,笔之以志我过。”

叶圣陶是在16岁生日的当天开始写日记的,此后日复一日的坚持。庆幸这些日记在战火中幸免于难,让后人能够完整地还原叶圣陶每天点滴的经历和感悟。我在刚走上讲台的年轻的叶圣陶的日记中,透过他人生走出校门踏上讲台的着陆社会的不适应,透过年轻人对社会和职业的敏感以及由此引发的愤怒和在工作上创新与改革的渴望,透过一名知识分子对底层的古典感伤情怀和对自我的传统责任约束,看到了叶圣陶的“良知”。良知不是热爱,良知距离热爱还很远,由良知到热爱,一个漫长的涅槃蜕变过程。我到现在,干了教育将近三十年了,平心而论,都不敢面对教育,坦诚地说热爱,我还在脱变之中。把目光拉到近三十年前,我感觉到我也基本上算是一名有良知的年轻人和小知识分子,但我不敢与叶圣陶相比,因为他比我对自己要求严格,我有点儿对自我放纵,有点儿颓废。良知是人的底线。初心是人的原动力。只有守住良知的底线,才能爆发初心的原动力。

叶圣陶写日记的习惯,使我想到了曾国藩。他们都很坚持,也都写得狠,拷问心灵,不留情面。坚持也是狠。我在读小学时,也是写过日记的,那是老师的要求。老师的要求,使小孩子的我不明白写作文和记日记的差别,我认为他们是同一回事。既然是同一回事,一周一次作文都写得很难,何况一天一次的记日记,没有了老师的要求,我立马停止了记日记。仿佛被马蜂蜇了一下,从此再见到马蜂心里都会起疙瘩一样,我对记日记很长时间都很反感。改变我印象的是叶圣陶、曾国藩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记日记的人呢。记日记,不图发表,纯属自修。因为自修,更加宝贝。如果说日记能够得到保存,与记日记的人对自己的珍藏有很大关系。他们的珍藏,可能感动了天地。至于后来的发表,天作地和,是当初的他们不曾想到的吧。

写日记的过程,照镜子的过程。《旧唐书·魏徵传》:“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日记,是叶圣陶的“铜镜”、“古镜”和“人镜”。天天写日记,心灵勤拂拭。说本来无一物何故惹尘埃可能有点儿夸张,时时勤拂拭无使惹尘埃,是现实的修行和渐悟。

在言子庙小学干了两年半,叶圣陶被辞退了。究其原因,叶圣陶日记中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是由于*界正在缩减,司法界也“憔悴”,端这个饭碗的人突然失去依靠,不知怎么办好。教育界的范围虽然没有扩大,可也没有缩小,位置相对稳定,变更较小,于是大家都想挤进教育界。时常有人半夜敲门去找那些有权力的人,想让他们帮忙安置。有权的人不止一个,得到位置的人已有十几个了。听说想当教师的有上百人,如果“尽偿所愿”,就是把现在的教师都辞掉也不够,想想真可怕。

但清醒没有演变成叶圣陶的恐惧,而是更加强了他的倔强。叶圣陶想:原本我是想辞职的,现在竟被辞掉,心里很不是滋味。当了两年半教师,误人子弟“当以百计”,实在很惭愧。今后我也释然了,再不会辜负学生们了。只是怎么与家里人说呢,父母一定会“嗟叹并作”。世事真没有一定之规,人处其间随波逐流,不能“自振”,无意得也无意失。同事们劝我半夜敲门去乞求,我宁可闲散,也不会厚着脸皮求人。

失业后的叶圣陶基本以写小说维持生活,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写了二十几篇小说。他的小说大多涉及社会的黑暗和针砭时弊,如《穷愁》《博徒之儿》《贫女泪》《终南捷径》,讽刺教师的《某教师》。有时也根据报刊的不同要求,写些模仿小说或跟风的文章。他在日记中记下了当时内心的矛盾:握笔写小说,卖给报刊杂志也可以得些钱。“文而至于卖,格卑已极”。况且现今世上的小说,“类皆浅陋荒唐之作”,“吾亦追随其后以相效颦,真无赖之尤哉”。他在给朋友顾颉刚的信中说:“吾今弄些零用,还必勉强写几句。然吾却亦自定宗旨:不作言情体,不打诳语……总之,吾有一语誓之君前曰,吾决非愿为文丐者也!”

我在中学时代爱看金庸、古龙和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对他们的阅读,影响了应试,可丰富了我中学时代的生活。武侠小说奇特的想象力,男女主人公精彩的爱情,给我打开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吸引着我走进去。现在的中学生爱看唐家三少、天蚕土豆和江南,面对他们的阅读,我想到了自己的阅读,因此对他们的阅读给以深深的理解。但我也知道这种阅读的“危害”,姑且称之为危害吧,这样的书太厚,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看完的,且欲罢不能,拿起来放不下;况有时候民间的借阅,还书的日期很紧迫,于是乎,课间读,上课读,吃饭时干啃一块儿馒头读,晚上不睡蒙起被子趴在被窝里偷偷读。还有手机,抛开游戏和聊天不论,手机的出现,造成了追读,一人同时追几本,追了这本追那本。凡此种种,浪费了时间,虚度了光阴,影响了身体,耽误了应试。

我有时会拿我当年的阅读举一些例子,现身说法,告诉同学们这种阅读的危害,给他们讲道理。我当年的阅读对我影响太大了啊!不知道我现在例子的讲述,他们是感到好奇呢,还是因为距离缘故而淡然听之。譬如我给他们讲郭靖和杨过。都说杨过聪明,是天才,其实郭靖也是天才。天才和天才的表现不一样,差异造成了他们不同的成长轨迹,正如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即便是亲兄弟,也会有差异,比如唐宋八大家里的四川眉山苏家两兄弟,都是天才类型的人物,同父同母,受教育的经历也类似,但哥哥苏轼外向豪放,弟弟苏辙内敛端庄。豪放的招摇吸引人,容易被大家认知熟识,内敛的人朴素低调,认知他们人们需要一些时间。郭靖告诉我们什么是聪明人的笨功夫,他通过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刻苦训练,成为了一代大侠;杨过太聪明了,他失去了一只胳膊,聪明常常被聪明耽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对于这种讲演式的即时生成的教育,我很得意。因为得意,我在课后反思样的遐想中会跑得很远。教师到最后,拼的是学识,拼的是修养,拼的是文化。课下备课无论怎么充分统一,课堂模式无论怎么整齐划一,预设做的再好,都不能阻挠生成的发生,理论永远落后于实践。我的这些小例子,近的看,活跃了气氛,调动了学生课堂上的学习积极性;远处看,谁知道什么时候顿悟了哪一个学生呢,大脑构成的复杂,人生最容易发生醍醐灌顶般的蝴蝶效应了。因为这些小例子,我感觉我的课充满了中国气派,具备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写意美感。不光是我,中国大地上,山野民间,像我这样的老师,多了去了。我是一个平凡的老师。我的这些个小例子,多年后对阅读的回忆般讲述,不但激活了我的课堂我的学生,而且也激活了我,常读常新,阅读有反噬的一面也有反哺的一面。金庸和郭靖的例子拓展了我的人才观,也改变了我的用人观。我当班主任,对班干部的选拔,我和学生的交流,都体现着我的人才观。我给学生们玩笑说,你们将来若从事组织工作或人力资源工作,千万不要以为那些能言善辩包打天下的人都具备干部素质,而那些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人都不能去做管理,更不能带着偏见和邪恶把业务强的人放在业务岗上永远不予提拔。郭靖这个一代功夫高手也可做保国安民的战将,四川眉山苏家两兄弟哥哥苏轼的官位没有弟弟苏辙做的大,魏书生、李镇西等这些教书教的好的人做校长也是做的风生水起——诸如此类的例子,我还是能随手举出一些的。学而优则仕,这句话有其错误的地方,但也不是一点科学性都没有,从用人和选拔的角度看,人才有共性的一面,大的人才都是通才。

现在,关于人才的例子,我又多了一则,那就是叶圣陶。说起叶圣陶,和四川眉山苏家兄弟老二苏辙的品性还真有点儿类似呢。哥哥的光芒,并没有遮挡住苏辙的才情;而同时代文人的成就,也不能掩盖住叶圣陶的才情。苏辙的官职,用现在的话说,做到副宰相;而叶圣陶呢,也当过教育部的副部长。苏辙和哥哥同年高中,少年高才;叶圣陶也是早早就发表文章,志存高远。广为人知的一件事,叶圣陶的改名。叶圣陶曾数次改名,他原名叶绍钧,在12岁入苏州长元吴公立小学时,他恳请先生章伯寅给自己取一个立志于爱国强国的字。章先生说:“你名绍钧,有诗曰‘秉国之钧’,取‘秉臣’为字好。”并教育他要爱国就得先爱乡土,晓得乡土的山川史地名人伟业。年10月15日,苏州在辛亥革命中光复了。次日,叶绍钧找到章伯寅先生说:“清廷已覆没,皇帝被打倒了,我不能再作臣了,请先生改一个字。”先生笑了笑说:“你名绍钧,有诗曰‘圣人陶钧万物’,就取‘圣陶’为字吧。”年6月10日,叶绍钧在《小说丛报》第2期发表文言小说《玻璃窗内之画象》,署名“圣陶”。以后他又把姓“叶”与笔名“圣陶”连了起来,成为著名于世的笔名。

年4月,叶圣陶经朋友郭绍虞介绍,到上海尚公学校教高小国文,还兼教历史、地理。尚公学校是商务印书馆办的实验小学,所谓实验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试用商务印书馆的各种教学用品,最主要的是教科书;二是实验国外传来的教学主张和教学方法,如远足旅行参观,举办游艺会、恳亲会和成绩展览,让学生自己管理学校的图书馆、商店和银行。学校还不定期地出版刊物《尚公记》,让教师交流经验和心得。叶圣陶经常为这个刊物投稿,其中一篇《我校之少年书报社》,详细介绍了学校书报社的借阅、读书以及学生自我管理的情况。在尚公学校的一年,为以后叶圣陶到甪直开展教学改革奠定了基础。

上面这段文字,出自《一百年前从事小学教育的叶圣陶》。作者是叶圣陶的孙子叶永和和孙媳蒋燕燕。家人的热爱,后辈的虔诚,资料的亲近,精神的流传,他们写得很详实。上海尚公学校辞职后,叶圣陶来到甪直镇吴县第五高等小学任教。甪直,这座历史悠久的江南水乡古镇,被叶圣陶亲切地称为“第二个故乡”,他说:“我真正的教育生涯和创作生涯是从甪直开始的。”关于叶圣陶在甪直的教育和创作,还是来看看《一百年前从事小学教育的叶圣陶》中是怎么说的吧:

年寒假,叶圣陶收到同学吴宾若和王伯祥的信,邀请他到甪直镇吴县第五高等小学任教,信中提到许多小学教育改革的设想。当时吴宾若为校长,王伯祥为教员,叶圣陶感到这正是自己向往的教育环境,立刻回信应诺,然后辞去了尚公小学的教职。春季开学时,叶圣陶与吴宾若、王伯祥一同从苏州乘船,经吴淞江来到水乡甪直。叶圣陶一到甪直,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古镇,把甪直视为他的第二故乡。

叶圣陶在甪直教书近五年。第二年妻子胡墨林也从苏州搬到甪直,在五高的女子部教书,夫妻双双或沿着田间小路、或沿着河岸,往返于学校和寓所,身边还有个活泼可爱总是纠缠着要听故事的儿子叶至善,一家人在甪直生活得其乐融融。叶圣陶能在这里安下心来做教员,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能够实现他的教育思想。叶圣陶在《好友宾若君》这篇文章中写道,与校长吴宾若和同事王伯祥“本是同学,犹如亲兄弟一样,复为同事,真个手足似地无分彼此,只觉各是全体的一部分”。他评价吴宾若“是具真诚能实行的教育家”,对于教育只是“认真”,当一件事去干。“我与他同事以后,只觉得他的诚恳远过于我,竟略带压迫的力量”。他们共同商定教育改革计划,在甪直“五高”搞起种种教育实践。他们自编各种课本,叶圣陶自编的国文教材,将白话文、新文学作品和乡土教材引入课堂,为传统国文教学注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他在《教材大纲和教科书》(年8月)中写道:“替书坊编教科书的,并不是教师。学生所要的是什么?教师所能帮助学生的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譬如我们想劈木头,拿的却是一支绣花针,木头劈得成吗?编辑先生编出来的教科书,不是绣花针吗?倘若我们拿着的确是绣花针,那么,因为它不能劈木头,就当丢掉了它,别去铸一柄合用的斧头。”而且他反对学生在学校里只知道读书。他写道:“他们只知道读书,忘却把读书得来的经验,去体验四周的事物,来创造自己的新经验。换一句说,便是偏重读书,忘了人生。这是何等的恶结果。”

叶圣陶把植物比作小学生,他说:“小学教师便是种植家。栽培小学生有效没有效,只有教师负责任。”作为园丁的叶圣陶,为了把学生这棵树栽培成高大挺拔的有用之材,而不是陷在“死读书,读书死”的沉闷环境中,他利用课余时间开展了多种活动,以使学生得到全面发展。

叶圣陶和他的同事们带领学生,在学校附近挥锄破土,在乱砖地上开垦了“生生农场”。“生生”是先生和学生的意思,也寓意“生生不息”。老师和学生共同在这片园地里劳动,种下瓜豆菜蔬。他们还在学校的四面厅开办利群书店和百览室。在利群书店经营文房四宝和书籍簿本,以方便学生。百览室陈列着中外名著,各种诗集及《新青年》《新潮》等刊物。叶圣陶经常在百览室指导学生吟诵诗文和阅读,教育学生要博学多闻。在四面亭的墙壁上开辟了诗文专栏、书画专栏、英文通讯专栏,展示学生们的学习成果。顾颉刚说:“这固是圣陶的一堂同事都有革新的倾向,所以进步如此之快,但圣陶是想象最锐敏的,他常常拿新的意见提倡讨论,使全校感受到他的影响,这是无可置疑的。”

在叶圣陶的建议下,“五高”还建立了音乐室和篆刻室,这也是他少年时的爱好。各班的篆刻课都由叶圣陶教,他教学生刻图章印记,刻竹板压书,刻诗文互赠,刻花鸟共娱。叶圣陶建议学校建个戏台,自编剧本,每逢星期三演一次戏,名曰“同乐会”。他与学生们把都德的《最后一课》、莫泊桑的《两渔夫》以及《荆轲刺秦王》《完璧归赵》等改编成话剧,自导自演。在一次纪念会上,学生们上演了叶圣陶与校长沈伯安和王伯祥合编的剧本《春雪》,他自己还亲自登台表演,远在苏州的同学章君畴也带着他的一小队童子*前来助兴。每逢“五高”学生演戏,甪直镇上男男女女都赶来看,那情景比在乡下看草台戏还热闹。

每到学期中和学期末,学校都要召开隆重的“恳亲会”,学校把学生的习作、试卷、篆刻、字画,还有农场生产的瓜豆菜蔬展览出来,请学生家长、社会贤达前来参观,届时学生还表演团体操和戏剧以助兴。

叶圣陶不仅在学校开展了多种课外活动,丰富了学生的知识,锻炼了学生的动手能力,他还经常给学生讲述国家和世界上发生的重大事件,激励学生们从小就关心国家的命运和前途。年“五四”运动期间,叶圣陶写了《吾人近今的觉悟》(年5月15日),文中写道:“现在世界各国的*府还是‘强权称雄’的遗型,率了一种‘强权欲’的冲动而前进,和‘庶民主义’、‘社会主义’根本矛盾。中国*府毫没学识,所以做出罪恶来格外难看……我们欲改造世界,第一步先要铲除强权欲的冲动。我们恃自觉的奋斗精神,凡是和‘庶民主义’、‘社会主义’相背的,都要去反对他。我们不要怕强权,只要真能自觉,真能奋斗,最后胜利终属我们。我们如今应当认定,改造世界是我们的责任。无论什么难题,只有我们去解决——我们真欲解决,终能解决。若是自居第三者地位,单说几句漂亮话,或是单能说不能行,或是深抱悲观,只会叹‘国亡无日’,这都是懦夫的行径,我们绝对不应有这等态度。我们要改造世界,只重在一个‘我’——只重在我的‘努力奋斗’——这是我们近今的觉悟。”他不仅在报上发表文章,表达自己对*阀*府出卖国家主权的愤怒,号召国民起来奋斗,还代表甪直三所学校(“五高”,第一、第二国民学校)发表了《甪直高小国民学校宣言》(年6月14日),组织罢课,抗议*府卖国求荣,摧残民意,支持“五四”运动。宣言中写道:“溯自*象混沌,外交屈辱,爰有‘五四’运动。*府横肆摧残,务拂民情,吾三校感此潮流,五中愤结。初以群众既为正当之表示,当局或有悔祸之良心,果肯改图,宁非国利?顾倒行逆施,曾不少悛。吾三校忍无可忍,于六月十一日一致罢课,非特为对付日本之表示,作释放学生之要求,根本解决乃在满足民众之希望。标的既悬,誓必践之!”

“甪”这个字,第一次接触,人总会好奇它的形,欲究其音其意其用的。“甪”的词义,一指兽名,二是角的别称。常用于地名,譬如“甪直”;做兽讲,代表的是一种中国神话传说中的神兽“甪端”:头上一角,与麒麟相似,据说能够日行一万八千里,通四方语言,而且只陪伴明君,专为英明帝王传书护驾。在甪直,这个用神兽命名的历史悠久的江南古镇里,叶圣陶完成了他的小学教师生涯,练就了他的“童子功”。甪端传书护驾的是英明帝王,叶圣陶传书护驾的是中国的未来。小学、中学和大学的教书经历,教师、编辑和作家三位一体的职业特色,从年从草桥中学毕业做小学教师开始,近80个春秋的岁月里,叶圣陶的教育理念和实践非常博大、精深。

显然,我的这篇寻梦试图以叶圣陶教育经历为线索,对其生平以及伟大的人格和精神进行认知和发现。打一个比方,叶圣陶的本尊是一座高山,我愿我写的这篇文章如一道清泉,空谷响足音,高山流清泉。然而清泉,它在流的过程中,随势就形,因地成流——这是流的智慧,也是它的无奈,该飞下就飞下,该集小潭就集小潭。其实,我说这么多的意思,是想在这里停顿一下,让我的笔流来集个小潭的,我想看看叶圣陶的写作。因为在众多对叶圣陶的介绍中,“作家”这一头衔是排在第一位的。

抛开大量的教育方面的写作不看,单单从“纯文学”的角度,叶圣陶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活动,大致这样:年,闭居期间,创作了10余篇文言小说,发表在《礼拜六》等杂志上。年,参与北京大学的学生组织“新潮社”。年,与矛盾、郑振铎等人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在20年代陆续出版了《隔膜》《火灾》《线下》《城中》《未厌集》等短篇小说集,以及长篇小说《倪焕之》。

叶圣陶小说中描写了大量的小知识分子。他笔下的小知识分子大致可分为两种类型:一是卑琐和庸俗型,如《饭》中的吴先生和《潘先生在难中》的潘先生;二是正直和理想型,如《城中》的丁雨生、《抗争》中的郭先生、《倪焕之》中的倪焕之。《倪焕之》深刻地反映了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前后的社会现实,结构多变、精于布局,结尾饶有余味,被茅盾成为“扛鼎”之做。

小知识分子的生活总是根植在社会的小市民阶层当中,而社会的小市民阶层的生活常常为小知识分子的人生涂抹上一层灰厚的颜色。对“灰色人生”的冷静观察和客观描写,是叶圣陶小说突出的艺术成就,也是他小说鲜明的现实特征。然而冷隽、客观的风格色彩,并不排斥他内在热情和主观见解。用一双透入的观世的眼,冷静地谛视着蜷伏在旧中国暗诹一角里的被侮辱与被损害者,叶圣陶的内心满蕴悲悯,用笔藏而不露、冷隽含蓄,情不外露文中,意常见于言外。叶圣陶期望着那些怯弱、空虚、玩忽职守、自私自利在碾盘重压下生活的小知识分子有所改变,忍不住要讽刺他们一下,但是他深知他们的甘苦,造成他们这样表现的原因是复杂的,有时他们自己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嘲讽的同时又毫不不含糊地把笔锋穿过这些人而指向背后黑暗的现实制度,使叶圣陶的现实主义达到了一定的深度。

年“九·一八”事变之后,叶圣陶积极参加爱国抗日活动,参加发起成立“文艺界反帝抗日大联盟”。发表了《多收了三五斗》等著名的短篇小说,技巧日臻圆熟。抗日战争爆发后,辗转到四川工作和生活,写作以散文和文艺评论为主。主要散文集有《脚步集》《未厌居习作》《西川集》《小记十篇》等。叶圣陶的散文感情朴实,意趣隽永,语言洁净,大多具有厚实的社会内容。《藕与莼菜》《五月卅一日急雨中》《牵牛花》《春联儿》等是他散文中各具特色的名篇。年叶圣陶担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年后参加爱国民主运动,任中华全国文艺界协会总务部主任。

在叶圣陶的文学创作中,童话创作占据着重要位置,是他人生浓墨重彩的一笔。叶圣陶的童话代表作有:《稻草人》《旅行家》《小白船》《古代英雄的石像》《一粒种子》《皇帝的新衣》《玫瑰和金鱼》《月亮姑娘的亲事》《含羞草》《快乐的人》《芳儿的梦》等。他的童话,多半收在商务印书馆年版的《稻草人》,以及开明书店年版的《古代英雄的石像》二书中。《稻草人》一书展现了劳动人民的苦难,《古代英雄的石像》着重表现人民群众团结抗暴的集体力量。鲁迅说,叶圣陶的“《稻草人》是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创作的路的”。用拓荒者来形容叶圣陶在中国现代童话创作中的地位,毫不为过。

叶圣陶童话是我国现代儿童文学经典宝库中的珍品,在海内外享有很高声誉,不少作品被收入中小学课本,影响了几代人。叶圣陶的童话虽然写于20世纪上半叶,集中反映了当时的时代脉搏以及少年儿童和作家在那个时代的生活、理想和追求,但至今仍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教育价值,对今天的少年儿童来说有很强的新鲜感。叶圣陶用散文的形式来写童话,诗意盎然,富有听觉、视觉的美和冲击力,能给孩子以爱的熏陶和美的享受。

一切为了孩子,在一个成功的童话作家那里,不是飘在地上的空谈,而是落在纸上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写作。叶圣陶有很多论及童话写作的话语,可以看出他的这种文学实践。但文学实践有共性的一面,也有个性的差异。叶圣陶说过这样的话:“我只管这样一篇接一篇地写,有的朋友却来提醒我了,说我一连有好几篇,写的都是实际的社会生活,越来越不像童话了,那么凄凄惨惨的,离开美丽的童话境界太远了。经朋友这么一说,我感到自己也察觉到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在那个时代,我感受到的就是这些嘛。”这段话说的谦虚实在,很叶圣陶。从这段话里我们可以看出来,叶圣陶是一位现实主义作家,尽管他很童话。现实主义是叶圣陶作品最为鲜明的特点。叶圣陶是现实主义写作的先驱之一。

成为一名现实主义作家,是叶圣陶主动选择的结果,因为他的文学主张是“文学为人生”。叶圣陶相信文学作品不仅是用来供人消遣,而且也是反映生活和鼓舞读者思考现实的工具。丁玲曾称赞过,叶圣陶的童话能够启迪人们对社会更多的思考。叶圣陶在他反思现实生活的作品中也曾动情地写道:“在记忆中,我似乎从来没有撰述过自己有些模糊或者不甚清楚的知识。换句话说,我不能写那些只是通过想象得来的东西,但我也没有失掉想象力。我生活在城市里,乡镇和农村,我写在那些地方观察到的事物。作为一名老师,我了解一些教育圈的生活,我也记录下来。在一些相当基础和浅显的层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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